作者:Ming-Chung Ho

修改時間 2017-09-19 21:14:03

夜半軍歌

軍歌對於軍人而言,無疑是最能展現其「精神」之利器。

無論是部隊的行進之間、亦或是任何大小重要之場合,以軍人渾厚氣勢所唱出的豪邁軍歌,皆能看出其部隊弟兄之間默契、情誼。

「團結一心」,要唱好軍歌,這是基本,更是訣竅——而且,無論是在何種情況之下。

◆            ◆

這大概是剛接下教育班長一職約莫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吧?

那天晚上,輪我到中廊執勤。說是執勤,不過也只是在大半夜之中、守著走廊看看有沒有新兵趁夜偷溜出來而已。所以當時間一到,我便悄悄爬出蚊帳,著裝完畢、帶上手電筒便靜靜走出了寢室。

今天的課程是刺槍術,這些菜鳥可說是被操到一整個下午哀嚎連天,晚上吃個飯連筷子都拿不穩。瞧他們累成這副德性,我想今晚是不會有人想要起床上廁所才是。雖然這個想法很要不得,但我還真想再打個盹、補補眠。畢竟前兩天都站了夜哨,再加上一整個早上還得扯著嗓門面對那群新兵,教育班長可說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但沒有想到,我才剛坐在中廊沒有多久,寢室裡頭就出現了細碎的騷動。

為了看清楚是哪些新兵嫌日子過太涼、皮太癢,我立刻走回到寢室之內。然而當我一踏進裡頭,卻只看見鼾聲一個比一個還要誇張的熟睡臉孔……動靜,並不是從這裡傳來的。

「奇怪了?」

我走出寢室、豎耳傾聽,才知道剛剛所聽見的聲音,其實是從走廊另一測的寢室所傳出——但,應該不可能會如此才是。

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棟大樓只住了我們這一連的新兵與其教育班長而已,另一側非但沒有其他連的弟兄入住,根本是被整個封鎖了才是。問學長為什麼會如此,也沒有任何人答得上來,只是搪塞了我一句「那邊在施工!」

就在此時,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常說軍中怪事特別多,我該不會正好碰上那樣的怪事了吧?在那當下,我沒有打算立刻前去查看,卻也因為職責所在不能退縮。倘若那不過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今晚守中廊的我肯定會被士官長給罵個臭頭!

「……去他的!」我咒罵了一句。拿起手電筒,只能硬著頭皮往聲源處大步走去。

如同我剛才所聽見的,聲音的來源就在寢室裡頭。因為只隔了一扇紗門跟幾片爛木板,裡面的聲響此時聽來更為清晰無比。那是一陣一陣頗具節奏的旋律,但那音質卻像是陳舊無比的收音機那樣悲慘。

我吞了吞口水,輕輕碰了一下紗門的拉把,幾片用以封鎖的木板便硬生生掉了下來!其墜落的聲響之大,彷彿整個營區都能聽見回聲似的、嚇了我一大跳!

……可是,這卻完全不會打擾到寢室裡頭。就像最初那樣,陣陣的聲響自寢室傳出,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打開門之前,我猶豫了好一會兒。但抱持著要把分內事做好的心態,我最終是咬緊牙、將之打開——然後愣住了。

在這座寢室之中,沒有任何東西。

因為沒有使用的關係,寢室裡頭沒有半具床架或是內務櫃,只是一大片極為空曠的空間。然而就在這正中間,我卻驚見到有一夥人正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明明沒有任何燈光,我卻能清楚看見每個人的臉孔。他們一個個全副武裝、整潔乾淨,且身上散發著陣陣淡藍色的幽光。而在臉孔之下,每一個人都整齊畫一的開著口,一張、一闔,聲音也是因此發出——歌聲!

那是不曾聽過的旋律,模糊不清的咬字更是讓人難以參透。可是,那節奏如同他們的服裝,沒有任何一絲紊亂。即使聽不出唱得是什麼,我也能從那股迎面而來的氣勢之中,聽出他們所唱的肯定是首軍歌!

「敬禮——!」

就在此時,一個正聲自我身後高喊,嚇得我連忙照做。但當我挺直著身軀一敬禮時,眼前那批無面部隊突然消失了!整個寢室不再有任何聲響,只剩下眼前一片空曠的漆黑、以及窗外透進來的皎潔月光。

我回過了頭,發現方才喊出那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士官長!

「士官長……這、這是……」

看我一臉驚愕的模樣,平常一板一眼的士官長,此時也難得露出了一抹和藹的笑容。

原來,剛才我所見到的,正是「學長們」。

大概是十幾年前,當時士官長也還只是名菜鳥,而事情就發生在士官長新兵訓練的時候。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睡在這個寢室的新兵以及其教育班長數十餘名,因為一場半夜突如其來的惡火受困其中。而且很不巧的,那時正處於陷水陷電的艱困時期,在那大半夜一時間根本無水可用,更不用談救火。

火場之中的新兵們是一團混亂,有的哭叫、有的哀嚎,其聲音之淒厲就連火場外的弟兄都為之驚悚。但就在此時,裡頭年資最深的班長卻突然唱起了軍歌。

他用力的唱著,其音量之大甚至壓過了數十名新兵的哭鬧聲。漸漸的,其他班長也跟著唱出了聲,就連原本在哭喊的新兵們也一同唱了出來。最後,除了火場外忙著救火的吆喝聲之外,便剩下被圍困在其中的弟兄們、齊聲唱出的浩然軍歌。

「就算火燒到了他們身上,也只是更賣力的唱出口。他們把痛苦化為力量,只希望在那最後一刻,能以軍人的身份光榮死去。」士官長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深鎖的眉頭也隨之更加皺緊:

「你相信嗎?明明只是新兵,他們的毅力卻也不會輸給任何一名職業軍人。因為在那當下,他們知道自己肯定活不成了,至少在走的時候,也不要走得太過於難看……」

說著說著,士官長突然哽咽了起來,瞇起的雙眼彷彿能看見當年那場大火一樣。而我,也只是在旁邊愣愣的點點頭。

「後來……」士官長揉去了險些奪眶而出的淚水說道:

「後來,那邊雖然事後整修好了,卻也沒辦法正常使用。有時候就會像這樣,那些弟兄會突然冒出來,像當時一樣那樣唱著軍歌。因為嚇到了不少後面進來的學弟,沒多久上面就下令禁止使用,看見這種事的人也就跟著少了不少……不過,偶而也會有像你這樣的人,不小心會見到就是了。」

「請問……其他學長知道這件事嗎?」我怯生生的問道,士官長也只是笑了笑:

「見到是緣分,沒見到也是緣分。但在軍中無論出了什麼事,你先敬禮,學長們大都不會刁難你。」

面對士官長的回答,我點了點頭。

事後,我曾問士官長能不能告訴我學長唱得到底是哪首軍歌。因為即使我身為教育班長,但那旋律是我不曾經聽過的,模糊的內容更是如此。然而,士官長對此卻也只是搖頭淺笑。

之所以無法知道的原因,或許就跟寢室之所以無法使用的理由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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