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味

看見他手機的訊息假裝不了沒事、即使只是遊戲訊息也裝不了沒事。
是她太狹隘了嗎？
她倒回枕頭的另一端，看著他淺眠的側臉，窗外的晨光正灑在他跳動著的羽睫，她在空氣中圈畫咫尺間的睡顏，感受這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距離。
「其實你身上的菸味很重」
他知道女人討厭他的菸味，遑論交際應酬。但眼前兩人分明早經歷一整夜的私纏。
所以他睜開惺忪的雙眼，擰起眉頭：「沒事講這個幹嘛？」
她看著男人眼下疲困的紫圈，瞄了眼床頭櫃的鬧鐘，在腦裡掙扎著不該在此刻爆發的對峙，但終是憋不住那句不知道該歸納在想說的、還是不想說的，該說的、還是不該說的。
「其實你們還是很好的朋友吧！」
喉嚨明明哽著刺，卻要假裝輕鬆的說出口，聲音撩撥著刺撓刮得她生疼，疼得眼眶泛紅。
「沒有不好啊」他卻是真實輕鬆，甚至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她沈默了。
是啊，好朋友從來都沒什麼，但那個彼此都觸不及的『你們』，是情人怎麼也跨不過的心結，他怎麼會不懂？
但他就是不懂。
原來是她一直誤會『你們』，因為她以為他會知道不應該還有聯絡。
她小心翼翼的假裝著自己的風度：「你們有除了工作以外的私訊嗎？」
「沒有啊」
他伸手將她牢牢的捆回被窩，即使她背對著他又陷入沈默。
心沒有正被燒燙的嫉妒蹂躪，是騙人的。
他騙了她！『你們』明明還在組隊玩手遊！玩手遊算是私人訊息吧！
但床頭櫃上的鬧鐘滴答著時間，眼看他就快要出門上班了，她不想吵、不願吵、不能吵，自己憋得快要發瘋。
「妳又在亂想什麼？」
他終於察覺了懷中女人的異樣，或是意識剛醒才開始思考她奇怪的問題。
「如果、如果我想看你們的訊息，會太過分嗎？」小心翼翼、幾不可聞。
他聽見了，嘆了長長的氣：「天啊」
她怕了，怕自己愛得沒有自尊，匆匆改口：「沒事、那就不要看」
吐出的話被急忙吞回嘴裡，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是為了他。
鬧鐘好巧不巧在此時響起。
「好了，你要去準備出門了」
他直起身用一種陌生的眼神居高臨下的看她，想索取那個屬於彼此間早晨的親吻。
她卻撇過頭用一種陌生的姿態翻轉身軀。
「菸味好重」拒絕了他直白的要求。
鬧鐘還響在彼此的冷空氣裡，此刻又加入床尾書桌上他正充著電的手機鬧鈴。
終於不再對峙，他下床關掉鬧鐘切掉手機，然後浴室的門被關起。
她鬆了一大口氣卻提起整顆心。
是她太幼稚了嗎？她沒有想要他與誰交惡，只是、只是成熟的戀愛到底該是什麼模樣？
翻來覆去在床上沒有睡意，她甚至覺得稍早根本不該偷看他的手機。
浴室門打開了。
她趕緊抓起手機，裝作專心瀏覽著網路影片，心裡卻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裝睡？
他走到床尾吹起頭髮。
她不敢看他，卻在心裡想著，也許他還順便滑開手機、滑開『你們』的對話。
「妳是因為看見遊戲的訊息嗎」
被發現了！但她並不願將自己歸類在緊張兮兮查看對方手機的怨婦之中。
「我是因為剛剛要幫你關鬧鐘才看到的」
「那個是系統的訊息，而且只是計步的遊戲而已，根本沒有互動」
「沒有互動她幹嘛送你能量！」
因為回得太快，她甚至覺得自己即使嘴硬不願成為自我的怨婦，卻也不小心成為他眼裡的妒婦。
「那個是大家都可以拿的能量，她沒有送我，而且我已經很久沒玩了」
她終於將視線對向床尾，他半乾的頭髮還有些凌亂，但比不上她一覺的毛躁。
「我不信」
「嘖，不信什麼，就沒什麼！居然會在意這種小事」
他無奈的欺身靠近女人，捏住她的臉：「擔心她，不如擔心其他人」
又翻回床尾繼續吹著頭髮。
他的意思是，對他而言那個『你們』已經毫無意義了。
但她卻得到另一種解讀。
「擔心誰？」
他沒有聽到，吹乾了頭髮又換起衣服。
她心裡見外，於是避嫌的翻向另一面，心情跟眉頭一樣皺巴巴的。
「我不是擔心玩遊戲這一件事，我是在意整組好嗎」
他換好衣服來到女人身邊，把她從床上攬起，把她的頭轉向自己。
「說真的，妳不用擔心她好嗎」
「所以我要擔心誰？別人是誰？」
「我只是開玩笑的好不好」
他因為她的直拗而笑了，覺得女人吃醋的樣子十分可愛。
她因為他的笑容而怒了，覺得男人真是沒心眼得欠她報復。
於是她狠狠的捏起他臉頰的肉：「你就不能不要讓人擔心嗎？」
「是～好～那我差不多要出門囉」
他閉上眼嘟起嘴，她直直的看著他嘟成團的嘴看了三秒。
他睜開左眼討好的開口：「刷完牙已經沒有菸味了唷～」又迅速閉上眼。
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討糖的孩子般，回想自己從一早心情的轉折就如同三溫暖般。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我真是太好哄了。
還是給了他一個晨起的吻。
「我送你出去」
於是床頭、床尾、房間門口、樓梯間、客廳、鐵門的間隙……她還給他無數的索取。
他心想，真是個溫柔的早晨。
她心想，又是個溫柔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