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大家應該聽過台灣習俗中的冥婚吧?
未嫁即死的少女,為了得到香火供奉,不致變成孤魂野鬼,所以會託夢給家人告知想嫁人,或者直接就去糾纏心儀的男子。
我的父親就是因此被選中。
一開始只是默默地在視線角落出現,後來出現的機率越來越頻繁,甚至開始影響了生活。
猶記那一晚我媽在房間照顧我跟弟弟,結果深夜沒人居住的四樓神明廳,傳來了急促的拖鞋啪搭下樓聲,一路啪搭啪搭直衝到我爸媽的房間門口消失為止。
後來請示了當時鄉下有名的乩身前輩,老先生說,那是媽媽無緣的姐姐,希望能與父親冥婚。若不同意,數個月內會有血災,但過了這坎,對方就不能再找了。
後來父親還是同意了冥婚這件事,用簡單的儀式將神主母親帶回家供奉。
於是我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我養我的母親,一個是保護這個家的神主母親。
期間家裡發生過一些非科學的事,不過一直以來我們都平安無事地長大了。
雖然沒有別人說的什麼取雙妻大富貴,但我們確實數年來都沒遇過任何意外災病,我願意相信是保護這個家的神主母親與家神們的護佑。
直到我國三那年,家裡因為生意經營不善,家中自然氣氛也低迷許久,那陣子我父親總是會在客廳喝著酒不發一語。
剛好四樓也在整修,所以父親就將神主母親移到客廳的櫥櫃裡暫置。
發生事情的那一晚,父親喝了一些酒,依然沉默。
我跟媽媽坐在靠近櫥櫃旁的沙發上,小聲地討論著我的升學計畫。
就在這個時候,父親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抬頭瞪著神主母親,然後開始無聲謾罵。
父親性格暴躁,所以我對他罵人的面目非常熟悉,只是這次變成了無聲版,而對像是我的神主母親。
然後我的腳邊一痛,我發現插在神主母親牌前的香爐,香支在沒有開窗、沒有風,已經燃了好一陣子的狀況下,一根根、一根根掉在地上。
像是有人生氣拔起來丟地上一樣。
還在納悶,我那個硬漢父親突然低著頭哭了起來。
嗚嗚噎噎,抽抽搭搭,像個女孩子按著眉頭,低低哭著。
我跟媽媽一愣,立刻衝上去問爸爸怎麼了?
只是我爸低頭不語,就是傷心地像女孩子般隱忍著委屈似地哭著。
就在我跟母親被這個狀況懵得不知所措的時候,我父親開口了,卻是如同布袋戲配音師傅故意捏尖著嗓音般,以拔尖如女性的嗓音說:
「小妹,妳不知道我這幾年在這個家有多難過!」
我整個人瞬間毛了起來。
他喊我母親:小妹。
我跟媽媽瞬間望向櫥櫃中的神主母親。
爐上已經沒有一支香支,全都被丟在地上了。
母親二話不說,立刻焚香再拜,說了好一通。
不到半分鐘,我父親整個人就冷靜下來了,摸摸我的頭,擦擦自己的臉,然後問我媽:我怎麼了?
我母親愣了下,回問:你不知道你怎麼了?
父親:完全沒印象。
母親:好像被附身了……
父親沉默了一下,似乎不意外,只是點點頭。
那件事就這樣過了。
我也不好在風口上再多問什麼,沒多久就被趕去睡覺。
直到多年後我偶然問起,我父親才長嘆一聲。
他說他將這幾年的生活不如意之事都傾訴於我的神主母親,想來那次是神主母親真的覺得被埋怨得夠委屈了,所以才附了父親的身,換她不吐不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