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行
這是一則由擔任重案組的Ｊ君，所告訴我的故事。
那是在他加入重案組沒幾年所發生的重大案件。
「甚麼時候能破案？」松島局長問道。
擔下組長之重擔的Ｊ君有口難言，只能站在一旁呆望著松島局長。
白板上，有著許多殘缺的屍體照片。
每具屍體都有一個共通點───死狀異常悽慘。
就像讓猛獸，用巨爪狠狠的撕裂了身體，腸子或者內臟也被咬破扯出。
「我們會盡快破案的！」Ｊ君不敢抬頭，「實在非常抱歉。」
「上頭說會派發人手來幫忙。」松島局長語氣冷淡，充滿了壓迫感，「這件案子上頭非常重視，務必加快進度。」
「是的。」Ｊ君的頭只能壓得更低。
案發至今已奪去了三條人命，雖然動用了權力壓下消息，不過遲早也會被媒體發現。
鑑識組採集不到指紋，監視器也沒有可疑蹤影，在Ｐ市這種大都會又不可能會出現熊。
每個組員都筋疲力盡，好幾天以會議室為家。
「我們在現場有採集到一些皮毛，不過很奇怪呢......」鑑識組的人欲言又止，「皮毛比較接近於狗毛或貓毛，不太像大型動物的毛髮。」
Ｊ君臉色鐵青，鑑識組的人員也只得低下頭。
看了上百次的監視畫面，案發時間都發生在夜晚，主要道路上幾乎都沒有任何車輛與人影。
而死者間也毫無關聯，種種跡象都顯示出了偏向於隨機殺人案。
但是，犯人呢？
「我那時覺得世界都要毀滅了，發生大案，麥丁又過世了。」Ｊ君對我苦笑著，吸了一口香菸，「麥丁是個很乖的好孩子呢。」
麥丁是他養了十多年的黃金獵犬，在前幾天安祥的過世了。
入葬時麥丁的毛髮還是一樣柔順，只是他知道麥丁再也不會醒來了。
再也不會了......
「這是渡邊先生，是警視廳特地派來支援的同仁。」松島局長僵著臉介紹著。
Ｊ君大概知道為何松島局長會板著臉了。
因為渡邊先生長得太像小孩子了。
一頭短短的馬尾，配上大約才一百六十初頭的身高......
雙手手腕還有著非常奇特的刺青，像是火焰般的圖騰又像是張開的爪子。
坦白講，簡直和不良少年沒有兩樣。
松島局長介紹完渡邊後就迅速離開了。
原來是角頭金田來訪了。
因為他兒子前些日子失蹤了。
金田森是個地方角頭，永遠龐大的財力和勢力。
為人卻十分霸道蠻橫，私底下有著許多見不得人的交易。
但即便如此，還是沒有任何人敢舉發他。
金田森的兒子叫做金田建郎，不同於父親，他始終從未染手黑道。
且還是就讀於優秀的醫學院，是個頂尖的高材生。
一直到那天，畢業時多喝了幾杯的那一日。
車速過快，汽車爆炸了，失去意識卡在副駕駛座的女友當場慘死。
他也遭到火舌紋身，身體大半部和臉龐都讓火燒毀了。
自此之後，大好前途就消散了。
女方家屬雖想提出控告，無奈金田家財大勢大。
最後這件案子也是不了了之，甚至連金田健郎的酒駕都沒有任何紀錄。
金田到來，是為了「關心」進度吧。
就在Ｊ君還在回想時，渡邊開口了。
「各位，我是渡邊賢一郎！」他露出一抹微笑，「這件案子全權由我處理了。」
「甚麼？」Ｊ君一時反應不過來。
「是的！Ｊ君請一起協助我吧！」渡邊口氣溫和，展現老練的姿態，「我想看一下所有的線索和檔案！」
就在渡邊先生翻看檔案時，金田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找我的兒子？」咆嘯之大，隔著門都傳了過來。
「那是誰？」渡邊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是金田。」Ｊ君苦笑。
「他怎麼了？」頭也不抬的渡邊，隨口問道。
「渡邊先生不知道嗎？」Ｊ君有點訝異。
接著Ｊ君就向渡邊說明了金田健郎失蹤的案件。
驀然，渡邊聽完後，渾身一震。
「快點，將金田健郎的案件給我！」不同方才的心平靜氣，渡邊一臉凝重。
「怎麼了嗎？」Ｊ君不解地看著渡邊，但還是讓人去拿了檔案。
「是不是從金田健郎失蹤開始......」渡邊的眼神銳利了起來，「──就開始出現了屍體。」
經過比對後，果然如渡邊所說的。
在金田健郎失蹤的後，才開始了這些命案。
「讓我和金田先生談一談吧。」渡邊起身，Ｊ君覺得不妙。
門一開，他還來不及抓住渡邊，渡邊就已經到金田的身旁了。
「我知道怎麼找到健郎了。」渡邊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讓時間凝結的話語。
「你說的是真的嗎？」金田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渡邊，「你知道健郎在哪裡？」
不知為何，金田居然對渡邊如此百依百順。
渡邊帶著Ｊ君就到了金田健郎的住所。
是一間非常豪華的大宅。
「自從他康復後買了這棟房子，很少跟我見面了。」金田感嘆的嘆了一口氣。
Ｊ君和渡邊查看了這棟大宅，從客廳到臥房，沒有任何異狀。
「冒昧的請問一下......」渡邊想了想，「請問健郎的女友埋在哪座墓園？」
聽到這句話，金田的臉抽蓄了一大下。
「你問這做甚麼？」金田的語氣相當不悅。
「你不想找到健郎了嗎。」渡邊只是堅定的說出了這句話。
「ＯＯ墓園。」金田掙扎了一下，便說出了一個地址。
回局後，渡邊立刻向管轄ＯＯ墓園的派出所打了電話。
「原來如此，好的！」渡邊表情沉重，「我們已經找到挖掘墳墓的嫌犯了！」
ＯＯ墓園在Ｎ世，如果不特別打電話確實不會知道這個案件！
居然有人盜墓了！
而被挖空的墳墓，確實是健郎的死去女友。
這一晚，Ｊ君做了一個很特別的夢。
像是漂浮在黑暗中，卻有一個幽幽的聲音。
「阻止他......」
隱約只記得這一句，不停地重複在夢境裡。
Ｊ君想了想，告訴了渡邊。
「或許是想告訴你甚麼呢。」渡邊邊吃著吐司，邊說著。
隔天他們又造訪了金田健郎的居所。
這一次，渡邊搜查的更加仔細。
在櫃旁發現一個刻有精緻雕紋的門，如果不仔細看，確實會當成一般的裝潢。
接著他們打開暗門，發現了是一個地下室。
「這是？」金田一臉震驚，顯然他也不曉得這地下室。
往下走。
石台上，是一具白骨。
而一旁，則有昏厥在地上的金田健郎。
但他的身體卻不像燒傷患者，反而是像屍體一樣有不規則的腐爛。
要不是他還在呼吸，Ｊ君大概以為他也死了。
而金田健郎的身旁還有著一本厚重的書。
金田緊張的搖晃了金田健郎，而渡邊則是往裏頭走去。
Ｊ君冷靜地打了救護專線，醫護人員隨後就到達，立刻實施了急救，金田父子則一起前往醫院。
Ｊ君立刻連絡同仁，請求支援。
忙了大陣子，Ｊ君才想起──在地下室的渡邊呢？
Ｊ君跑到地下室，往渡邊剛剛消失的方向走去，赫然發現還有一扇門。
推開門，他首先聞到的是腐臭味。
一震暈眩後，他看見了佇立著的渡邊背影。
這個小房間，四面全部都是籠子。
「像是、像是地獄一樣。」Ｊ君閉上眼，一臉沉痛。
籠子內，大部分都是空蕩蕩的。
但還是有些龍子裝著狗和貓的屍體。
不知道腐爛多久的。
而渡邊站著，眼淚卻是不停不停不停的滴下來。
「這麼多無辜的靈魂......」渡邊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著，「怎麼可以就這麼奪去......」
像是悲傷會傳染一樣，Ｊ君的淚水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籠子內，就能判斷這些狗和貓似乎是被活活餓死。
凸出的肋骨顯現出他們的飢餓，他們都是被遺棄的。
孤獨的在這裡死去......
不知過了多久，渡邊突然擦了擦眼淚。
「走吧，還有事情要做。」
「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嗎？」渡邊在車上一臉凝重。
「我想我還不確定......」開著車的Ｊ君，被指示開往金田健郎住院的醫院。
到達目的地後，渡邊示意要Ｊ君將車停在醫院外。
接著將一本厚重的書遞給了Ｊ君。
「這是.......」Ｊ君想了起來，這是方才滑落在昏倒金田健郎身邊的書本。
裏頭寫滿了神奇的外文，像是英文的草寫，筆跡的顏色是暗紅色的。
「這裡頭寫了死而復甦的咒術。」渡邊冷冷的看著前方的夜色，「裡面的每一個文字，都是用鮮血刻印的。」
Ｊ君抿了抿唇，捧著書的手微微發抖著。
「那一扇暗門上的花紋，是西藏密宗用來驅魔的梵文。」渡邊喃喃自語著，「難怪他們找不到他......」
就在Ｊ君要開口時，一種毛骨悚然的畏懼竄入他的腦門。
生物的第六感告訴他──有東西靠近了。
在他眼前的是，一大團的貓和狗屍塊拼湊出來的「怪物」，散發著惡臭和一團朦朧的黑氣。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追查已久的「兇手」。
「待在車上。」渡邊下了命令，就打開車門往那隻怪物走去。
「我想當時與其說是害怕......」Ｊ君又吸了一口菸，看著我，表情很複雜：「不如說是......難過吧。」
那隻怪物發覺了渡邊，立刻伸出殘缺的四肢抓去。
原來屍體就是這樣，被活生生狠狠撕裂的。
奇怪的是渡邊身上有一道淡淡的金光，像防護罩一樣抵擋了攻擊。
怪物遲疑了一下，接著張開了大嘴準備撕咬。
發現攻擊無效後，怪物發狂的衝撞渡邊。
一次又一次。
渡邊只是靜靜的任憑他們攻擊。
雖然在車上，但是Ｊ君確實聽到了。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我好想小莉我好想小莉我好想小莉我好想小莉」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主人呢主人呢主人呢主人呢主人呢主人呢」
Ｊ君突然懂了，為甚麼最近Ｎ市，民眾來報案寵物失蹤的比例變高的原因。
原來他們有些是有主人的，有些則是流浪的動物。
不知過了多久，渡邊閉上了雙眼。
雙手伸直平放，此刻他兩手腕的刺青也微微發著光。
接著憑空出現了一大片的「水」。
那水像是有生命般，突然包覆住了那隻怪物。
黑氣很快就渲染在大水球上，純淨的水也變的混濁不堪。
只見怪物在水球裡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最後憑空消散了。
渡邊靜靜的回到車上。
雙手卻多了一大把的東西。
仔細一看，原來是項圈！
「還給......他們的主人吧。」渡邊說完，就沉沉的睡去了。
隔天一早，Ｊ君和渡邊在庭院發呆著。
「所以昨晚那些是......」Ｊ君有點恍神道。
「我想是金田健郎的實驗品。」渡邊嘆了一口氣，「這種咒術很難成功的，他應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蒐集了那些靈魂做實驗。」
聽到這裡，Ｊ君的眼眶又紅了。
這是曾經跟他們生活過、相處過，愛過他們的人才懂得情緒。
「別難過，你的麥丁也準備要離開了。」渡邊拍拍Ｊ君的背，「不要讓他再擔心你了！」
「那金田健郎會怎麼樣？還有他女友......」Ｊ君突然想到，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
「他將一輩子宛若腐屍一樣活著，這種咒術的反噬效果很可怕。」渡邊用鼻子噴了噴氣，「至於他女友，已經離開很久了，根本不可能復活了，所以那晚回來找你，也只是想請你阻止他吧。」
「原來如此......」Ｊ君點點頭，「這麼說來已經算是破案了吧......」
事後雖然Ｊ君成交了金田健郎疑似是兇手的報告，不過金田立刻找了小弟頂罪。
媒體們也沒有多加報導，想必也是讓人給壓下來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金田健郎終其一生都必須承受著腐爛的痛苦，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了。
「不管任何生命都得得到尊重。」Ｊ君有感而發道，「不管是動物的、人類的。」
我點頭，表示同意。
一直到最近又看到了虐貓案件，我才想起了這段故事────
不 管 是 任 何 生 命，都 應 該 得 到 尊 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