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跑步聲

凌晨三點的跑步聲

阿德，台灣人留學生，在T工業大學讀博士。有一陣子我跟他還蠻要好的，晚上常常會一起帶著幾罐啤酒到公園聊天。有一次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怎樣，阿德突然告訴了我一件他剛到日本留學時遇到的詭異事情⋯⋯

阿德在啟程前往日本前有申請學校宿舍，但無奈位於東京督內的大學，由於地狹人稠，宿舍數量往往有限，僧多粥少加上運氣不佳的情況，阿德沒有抽到宿舍，所以他不得已只好在開學前半個月提早跑去日本，透過民間的房屋仲介公司找尋房子。
一般來說，在日本租屋的流程是這樣子的：房客先到房仲公司，和仲介討論租屋預算、地點、希望樓層、建物類型、生活機能等需求，仲介會依此過濾出符合條件的物件給房客挑選。接著，仲介會逐一打電話給那些被選中物件的房東（或代管公司）詢問狀況，待取得房東同意後，才會另外再約時間，帶房客去現場看房子。

整體來說，日本是個行事風格偏向保守的國家，這也反映在房子租賃上。近年來雖已改善不少，但接到房仲連絡電話的日本人房東還是常常會在得知租客是外國人後，便二話不說，直接回絕，寧可房子放著租不出去。造成這現象的原因很多，比如外國人可能會惡意不繳房租，最後丟下高額欠款，直接遠走高飛，跑回母國，或是文化、生活習慣差異造成房子非預期的損壞，例如歐美人穿鞋進入屋內、華人煮菜多油煙等。

言歸正傳，日文流暢的外國人想租屋都未必能順利了，何況阿德那時才剛到日本沒幾天，不管是語言方面也好、或是對日本文化的認識也好，都是一知半解的狀態，這無疑是雪上加霜、提高了他租屋的難度。
阿德找房子找了非常久，很不順利，加上開學的日子逼近，沒有住址，等於無法辦理很多手續，比如銀行開戶、手機、健康保險等，所以阿德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壓力大到快要崩潰。好在，阿德最後總算是找到一間符合預算、交通算是方便、房東也願意接受外國人租客的物件。那是一間位於池袋某知名連鎖超市附近老舊大樓四樓的套房。

租到房子後，阿德終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然後開心地準備迎接嚮往已久的日本留學生活。但沒想到剛入住那房間不到一個月，阿德就快要發瘋了。因為他常常半夜睡到一半，就會被「咚咚咚咚咚咚！」走廊上傳來的奔跑聲音給吵醒。

「03:00」阿德說他每次被吵醒後拿起手機一看，都會是這數字。阿德是那種只要被吵醒後就很難再度入眠的人，所以他感到非常困擾，但是礙於語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好。況且當初費盡千辛萬苦才好不容易租到這個房間，考量到要重找住處並不容易，加上在日本搬家所費不貲，現實上他也沒有多餘的錢搬家了，因此阿德只能一直忍耐著住下去。

「媽的，有一次我真的覺得很幹！」即使已經事隔三年，還是可以感受到阿德的憤怒。「我隔天實驗剛好要跑到緊要關頭，而且下午還要跟教授報一個申請研究經費的重要提案，本來就已經在緊張睡不著了」好不容易睡著後卻又被吵醒的阿德，隔天在學校的表現果然大受影響。那天晚上，阿德在走廊上貼了一張請日本人同學幫忙寫好的日文警告字報： 「半夜不要在走廊奔跑！！」

完全沒有用。

接下來的三個多月，阿德還是常常被吵醒。他有時候會跳下床衝去開門，但每次都撲空，只會看到空蕩蕩的走廊。瀕臨崩潰的阿德，下定決心要來揪出這個缺德的人。阿德慢慢抓出了規律，那個跑步聲，似乎最常出現在星期一晚上、正確來說應該是星期二凌晨（因為阿德的研究室固定每週二中午開例會，因此他印象深刻）。

阿德挑選了一個比較不忙的星期二，決定裝病不去研究室，然後在前一晚拼命灌黑咖啡，他打算就算徹夜不眠也要跟那個人拼個輸贏！阿德整個晚上都貼在門板上面，透過貓眼監視著走廊上的一舉一動。不過整個晚上，整條走廊卻都沒有什麼特別異狀。時間慢慢接近03：00，阿德的心跳也愈來愈快。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腳步聲音，從樓梯間那頭傳了過來！

「終於來了！」阿德心中一喜，在貓眼上的眼睛貼得更緊了。然而，阿德卻沒看到任何人，只聽到遠處傳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快跑聲，

咚咚咚咚咚咚⋯⋯一路從長長的走廊的那一端，愈來愈靠近，愈來愈靠近！
突然間，跑步聲好像在他門口停了下來！

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的阿德緊貼著貓眼，聚精會神地張望著⋯⋯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然後沒過幾秒，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阿德說他差點被嚇死，整個人往後彈，跌坐在地板上。
那是他的房門被死命拍打的聲音！！

後來阿德與鄰居多方探聽，還有去圖書館找以前報紙對照查證，才得知原來這棟大樓發生過情殺案。有一個女生，住在六樓，被男友拿刀追殺，一路竄逃到四樓後在走廊上狂奔，見到門就拍打，可能是因為深夜吧，還是空房太多？不知道為什麼，剛好都沒人開門，最後那女生好像是跌坐在阿德的房門口，被捅了好幾刀，死了。

阿德說他一直覺得那天貓眼會突然一陣漆黑，是因為那女生也趴在門上面，從外面的貓眼往內看，看見了他，所以才死命地拍門求救。
自從那天被嚇到後，因為阿德還是沒有錢搬家，所以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住下去（但是阿德開始會戴著耳塞睡覺）。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女生已經發現他，所以後來變成不只有跑步聲，而是跑步聲再加上拍門聲的「組合套餐」。而且發生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不限星期一晚上（星期二凌晨）。

阿德還告訴我說他非常害怕那個女生哪天會突然破門而入，所以他後來固定每個星期一晚上都會睡在學校研究室，到最後，他幾乎是每天都睡在研究室。這也導致阿德的學長姐和指導教授都覺得來自台灣的留學生實在是非常用功，所以一直對台灣人印象很好、讚譽有加。


註：照片為示意圖，並非實際事發地。照片1取自作者本人攝影。照片2取自免費圖庫PAKUTASO。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