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親密，你熟睡時我也閉上雙眼

這是一位印度詩人寫的，輕描淡寫，卻道出那種相偎相依的，最幸福的一瞬間，他寫下的，是戀人依偎在熟睡的伴侶身邊，也體貼安靜地閉上雙眼的畫面。

這畫面放在妳身上，卻也如此適合。

因為妳就是這樣啊，不喜歡人家抱，但卻總是黏在人家身邊睡著，靠著腿打瞌睡，窩在別人彎曲的膝蓋彎睡，挨著身子，頭再趴在別人的腰間肉上睡。妳尤其喜歡睡哥哥的枕頭，再把屁股貼著哥哥的臉，可憐的哥哥，常常得以一種注定要落枕的姿勢入睡。

有人說妳會這樣，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結果，我卻覺得那更是妳特有的，表達愛的方式。

這讓我想到妳初來到我們家的那一天，2010年10月10號0點多，我正準備睡覺了，哥哥剛好買宵夜回來，卻難得地大叫，要我去門口幫忙；我到了門口，卻看到他舉著被雨淋得濕透的妳，我趕緊把妳抱去浴室洗澡，妳不斷發抖，然而在溫熱的水柱下，妳總算漸漸舒緩下來。

洗了澡，我們隨便拿了幾條毛巾鋪著讓妳睡，妳卻又開始發抖，我只好拿被子在沙發陪妳睡，妳看起來很累了，蜷縮著，我輕輕拍著妳，感覺到妳漸漸放鬆。妳卻又突然抬起頭來，透過當時還很雜亂的瀏海看著我。

那是我第一個對妳很深刻的印象，妳緊緊盯著我，好像想透過眼神告訴我什麼，我也第一次注意到妳雜亂毛下的大眼睛。我們對看了好一會兒，妳才總算趴下睡著。

「......？」我心底有些感覺，卻也搞不清楚。

隔天帶妳去檢查，我才跟著醫生仔細端詳了妳，發現妳可能有點年紀了，果然，醫生說妳至少5歲了，接著更說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

「這毛流是有造型過的，不過也好一陣子了，她應該是被丟掉的喔。」

「......有沒有可能是走失？」我暗暗希望，最痛苦的命運不會發生在妳身上。

「當然也有可能，不過她身上滿多小毛病的，皮膚病，眼睛發炎，尿道也發炎，可能還要做Ｘ光，怕有子宮蓄膿。」醫生停了一下，「西施其實問題很多，需要飼主花時間細心調養，很多人看西施可愛，養了才發現要花很多心力，所以就想棄養了，可是西施犬又很嬌弱，被丟掉的話死亡率很高。」醫生的目光從妳轉到我們身上，「被你們撿到，她算很幸運了。」

檢查完畢，我們順便請附設的美容部幫妳修剪，等待時醫生卻又跑過來，「沒有晶片，等下剪完滴個藥就可以走了。」醫生丟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就回去看診了。

我們抱著妳，愣愣地走出醫院，這時妳的臉已經被修乾淨了，一雙大大的眼睛又再次盯著我，「其實妳滿漂亮的耶。」這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

我們一起回家，兩天的慌亂結束，開始了接下來快七年禍福與共的日子。

其實之後的日子並不特別，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就只是一起過日子，適應彼此、熟悉彼此。我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妳愛黏著人睡的，一開始難免心疼，想說妳一定是害怕被丟掉吧，然而久了也習慣了，偶而甚至覺得妳有點煩。

我們就這樣一起過好幾年了，後來有兩年，我們一起經歷過很痛苦的事情，舒適圈繼二連三的被拆毀，我們一起暫時被上帝放在幽暗的谷底，然而即使如此，妳卻仍然挨著我熟睡著；偶爾出現陽光，溫暖怡人的午後，我們得以歇息，我打起瞌睡來，妳也會跟著閉上眼睛；經過許多狂風暴雨、沒有人敢睡的夜晚，我們現在總算回到舒適小窩，妳仍然常用大大的眼睛盯著我，然後才趴下休息。

就這樣過了要七年了，妳睡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年的九月，我演出了一檔舞台劇，愛狗的導演讓我帶妳一起演出，那齣戲很瘋狂，妳的角色更是，而妳呆呆萌萌的氣質，在喧擾的舞台上更形成強烈對比。但那不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事，而是演出倒數兩天，我們在劇場樓上的小排練室休息，我躺在地板上，旁邊是一大扇落地窗，而妳就挨著我坐著。

妳端坐著，習慣性地吐出小舌頭凝視窗外，不知道為什麼，那是我第二次覺得，妳一定在想些什麼。

「恰恰，謝謝妳，未來的日子我們一起努力吧。」我想著，邊告訴自己，不管過了多久，都不要忘記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