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入侵種的生與死

外來入侵種的生與死

台灣有超過200種動植物外來入侵種正「乞丐趕廟公」,搶奪在這塊土地的繁衍權,像動物類的埃及聖䴉,40年內數量從6隻變成上萬隻,巢穴大範圍入侵公墓與河口地,不僅破壞墓園,也搶食本土物種的食物。至於植物類,近期則以南投集集的「粉黛亂子草」最受矚目,美麗的外表下潛藏巨大危機,一旦在台灣生長擴散,對原生種造成嚴重威脅。

粉色海洋襲台

民國110年8月,南投集集一處農場因為種植超過4000坪的「粉黛亂子草」而聲名大噪,站在農場入口,一眼望去彷彿看到一條巨大的粉色毛毯,成為網美打卡熱門景點。只不過,浪漫的氛圍、粉嫩的外表,在專家眼裡卻是一場「災難」—因為它是生存力超強的外來種,耐乾旱與耐高溫,在貧瘠的土壤都能存活。事實上,粉黛亂子草變成網紅植物並非台灣獨有,幾年前,南韓也流行過粉黛亂子草,一開始也是被作為景點宣傳。然而,當南韓專家學者發覺情況不對時,粉黛亂子草已經擴散超過20處,南韓當局連忙進行移除,至今仍未全部「清零」。

▲粉黛亂子草若沒強制移除,台灣可能步上南韓後塵。記者陳詩璧攝

至於台灣,先前桃園與南投都有它的蹤影,桃園109年全數移除,南投方面,110年被要求全數移除。林務局造林生產組造林科科長林香㿨表示,粉黛亂子草原始生長地在北美,它在溫暖、潮溼的環境生長特別好,一旦在台灣立足的話,也許一年四季都適合它開花結果。
「外來入侵種的生長快、繁殖力強,再來它沒有天敵,這幾個物種都有共同性」,她點出外來入侵種的關鍵,因此唯有公權力介入,強制移除,才讓粉黛亂子草無法再生長。林香㿨說,接下來三年內都不能掉以輕心,要繼續觀察它的種子是否隨風飄散出去,或是跟著遊客的包包而擴散到別處。

目前需要「強力移除」的植物類外來入侵,還包括小花蔓澤蘭、銀合歡、銀膠菊、互花米草等。小花蔓澤蘭原本生長在中南美洲,最初是坡地水土保持及藥用的因素引進台灣,不料卻變成原生植物與樹木的危害,目前更名列全球百大入侵種,在台灣還有「綠癌」的稱號。

▲台東林管處和民眾一起移除外來種-小花蔓澤蘭。台東林管處提供

▲民眾採集回來的小花蔓澤蘭交由台東林管處人員秤重換錢。台東林管處提供

至於原產地在中美洲的銀合歡,當初引進台灣是為了造紙,孰料,產出的紙質不良,試驗後不被採用,讓它逐步成為入侵種。銀合歡主要生長於山區、河邊與荒地等,恆春半島日前發現大批銀合歡,一度被稱為「銀合歡廊道」,只不過,銀合歡的根部排他性極強,周圍無法生長其他植物,也就是說,它會剝奪原生物種生長的權利。

林務局保育組棲地經營科長石芝菁坦言,「一旦外來種進入到台灣,基本上都是非常難處理的問題」。這樣的情況,不只在植物類外來入侵種上出現,動物類外來入侵種對生態的衝擊,更是讓民眾「有感」,諷刺的是,外來種成為「入侵種」,人類往往要負最大責任。林香㿨以近年的綠鬣蜥之亂為例,一開始是因為被人類棄養,所以牠們開始在乾沽河道兩旁挖洞居住,由於沒有天敵,得以迅速擴張版圖;埃及聖䴉則是以動物園的觀賞鳥引進,不料「越獄」成功後,便開始在河口地築巢,進一步與本土鷺科鳥類搶食。

追捕埃及聖

《東森新媒體ETtoday》親自跟著埃及聖䴉的獵捕大隊出勤,搭乘橡皮艇搜尋有「死神鐮刀」之稱的埃及聖䴉。採訪當天,與官方長期合作的原住民獵人巴度坐在船頭,盯著基隆河畔整排的紅樹林,船身時而往左,時而往右,看到疑似目標便慢速靠近等,一個上午下來,2艘橡皮艇就移除了19隻埃及聖䴉。

▲執行海上移除任務時 ,每船大約3人。記者陳詩璧攝

記者現場觀察,每次執行移除任務,林務局或林管處會派一名專員陪同,主要負責提供獵槍跟子彈,另外再搭配獵人和船長。三人小組要做的工作也很多,獵人負責確認埃及聖䴉方位與獵捕,專員在一旁提供子彈,並協助獵人注意開槍位置有無避開人潮、車道及其他鳥類,等到移除完成後,還得進一步記錄移除位置。

目前台灣移除埃及聖䴉的方式有兩種,陸地執行的必須撿回完整鳥屍,若是在航道上進行移除作業,則必須透過定位的方式記錄。負責操刀的獵人,上線前都要進行勤前教育,請獸醫教導獵人認識各大棲地的鳥種,更重要的是,了解埃及聖䴉的身體構造,到棲地才知道要瞄準哪個部位,兼顧動物權,降低埃及聖䴉的痛苦。

▲移除作業的子彈射程大約70公尺,開槍前要再注意風向和位置。記者陳詩璧攝

對於獵捕的經驗,獵人巴度認為,風向和位置很重要,因為子彈射程僅70公尺,發射時,獵人會避免逆風,以免浪費子彈。另一名獵人阿雄則發現,埃及聖䴉越來越聰明,因為原先橡皮艇靠近,牠們不會察覺,但最近埃及聖䴉似乎開始「認得」橡皮艇,只要引擎聲逼近,馬上就飛走。

採訪當天下午的移除作業,就像阿雄說的,埃及聖䴉變狡猾了,導致橡皮艇必須在基隆河和淡水河上來回移動,原先鎖定的埃及聖䴉則是從蘆洲飛到北投,最後來到關渡,宛如「警察抓小偷」的對決,這次,可不像早上那樣順利,一個下午只移除了個位數。

▲海上移除作業,執行後不撿回鳥體改用定位方式記錄。記者陳詩璧攝

移除外來入侵種的方式裡,最有成效的是獎金制,由各縣市政府提撥經費執行,再進一步視物種移除難度區分獎金,宛如美國西部電影中的通緝犯,每個都明碼標價。只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卻也有可能讓鬼打歪腦筋。林務局透露,過去福壽螺移除也曾經採獎金制,結果有人沒把撿來的福壽螺全數通報,反而「暗槓」一部分養在自家浴缸,等到長成一定數量再拿出來換獎金,另類的「外來種投資心法」讓獎金制蒙塵。

外來入侵種下一步

如何與外來種共存,有農民碰到插秧期會把高麗菜葉灑在田邊,讓福壽螺有東西吃,減少攻擊秧苗,這是部份農民耕作時的應對方法。臺大森林環境暨資源學系教授袁孝維說,福壽螺還有大花咸豐草等入侵種,已經算在台灣落地生根,「沒有移除的效益,投入再多的資源也移不掉,甚至很難控制的物種,大概就得思考跟我們的生態共存」。

▲大花咸豐草一年四季都能生長。記者陳詩璧攝

林務局造林生產組造林科科長林香㿨則以小花蔓澤蘭為例,相關單位會去研究有什麼可以再生利用的,或是做為哪些資源,「比方說做蚊香或做防蚊液,它很臭,連蚊子也怕」,共存的方式若能產生經濟價值,林務局也會去思考它的作法,避免走向讓外來種合理生存化。

除了想辦法跟外來入侵種一起生活,「以毒攻毒」也是另類的作法。一份有關埃及聖䴉的最新研究顯示,牠們的胃中最近被發現另一個外來種—美國螯蝦。也就是說,外來種吃掉另一個外來種,會是一種防治方法嗎?

▲臺大森林環境暨資源系教授袁孝維提到,國外曾有引進外來種對抗外來種的例子,但結果都不如預期。記者陳詩璧攝

臺大森林環境暨資源學系教授袁孝維認為,「用魔鬼的方式克制魔鬼,也得小心自己不要變成魔鬼。」她舉例,美國關島為了讓島上的老鼠數量變少,於是引進天敵「棕樹蛇」,沒料到棕樹蛇發現抓樹上的鳥來吃較容易,就不吃老鼠了,以致於老鼠的問題依舊存在。

袁孝維提到,埃及聖䴉屬雜食類,只要是無脊椎生物,或是在河口區有的生物,牠都吃,或許美國螯蝦只是在附近剛好被埃及聖䴉捕獲食用,想要「一物剋一物」,恐怕並非常態。

也因此,面對外來種的擴散,人為移除仍是最合適的作法,現階段,台灣把埃及聖䴉和綠鬣蜥列為重點移除的外來入侵種,主因是認為這兩個物種還有機會可以「清零」。只不過,袁孝維建議,儘管移除有成效,但還是要繼續控制,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