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疤

#我是月子媽媽
#一個關於3千金媽的沉重心事


【長疤】

秀美自從生產後，除了吃飯如廁之外，整天幾乎不下床，就連3個小時定時擠奶她也意興闌珊，一天能看她擠一次就不錯了。
「不會漲奶嗎？」月珍阿姨不是會給產婦壓力的人，卻也忍不住關心她的狀況。
「不會的阿姨，」秀美淡淡笑了「母奶很好沒錯，但有喝到就好，對吧？」
「是這樣沒錯······」也許是老手的三胎媽了吧，所以對於喝母奶這件事顯得雲淡風輕，只要小孩能長大，搭配配方奶也無妨。
月珍阿姨一邊想著，一邊替秀美束緊束腹帶，一條無法稱得上美麗的長疤痕就這樣隱沒在厚重的縛帶之後。

迷迷糊糊，秀美做了個夢。
場景回到了高中的某一天，這一天，她還是如同往常到學校上課，鐘響了，正想翻開課本，卻發現老師托著一大堆的試卷進了教室，還未等她回神，桌上已擺放了寫了密密麻麻的數學科模擬卷。
「距離大學聯考只剩28天！同學務必加緊發條不得鬆懈！每一天都當成上戰場，加油！」
只剩28天······什麼？！她才正要擬定讀書計畫好好應試，怎麼時間過這麼快，一眨眼只剩28天就要聯考了？
她根本連許多數學觀念都還模模糊糊的尚待釐清，再給她280天都未必能準備好，何況是這區區28天！
原本燃起希望的心再度被澆了一盆冷水，彷彿一腳踩空墮入了無底深淵，她很想努力振作，但時間已經不夠了、已經不夠了······沒有人幫得了她，絕望自棄的念頭鋪天蓋地向她襲來！

「是個女孩喔！很健康，心跳都很正常呢！」

「又是女的······嗯，知道了。」

「弟弟還小，當姐姐的不能多包容嗎？家裡已經夠亂夠煩了，妳就不能懂事一點嗎？我生妳究竟是來討債還是帶衰啊！」
秀美醒來時已是一身冷汗，她覺得凍徹心扉，即使窗外豔陽高照，她仍像隻濕漉漉的鳥，只能望眼欲穿，卻飛不出重重冰冷的牢籠。

星期天的夜晚，體貼的先生哄睡了都還是小小孩的長女次女，也餵飽了小女兒後，他細心扶著虛弱的太太躺下，示意要替她換藥。
「老公······」
「嗯？怎麼了嗎？」
秀美盯著天花板，輕輕說道：「我們再生一個好嗎？」
先生愣了幾秒，撫著她微微糾結的髮溫柔回應：「才剛生完說這個做什麼？妳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什麼事都不要去想去做才對。」
「但是我也快40了，再不生，我擔心生不出男孩······」
「都什麼時代了，生男生女很重要嗎？我們已經有三個小公主了，已經超級幸福了，不要再生了，妳太累了。」
辛苦的太太在四年內生了三個娃，每一胎都是剖腹，高齡生產、密集剖腹，每一次生產都是拿命去換，作為先生的都看在眼裡，豈會不了解不心疼？
「但是你是獨生子，爸媽他們也很期待有個男孫······」
「這······」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爸媽若有似無給秀美的壓力，尤其當初聽到老三又是女兒時的冷淡反應，著實令人不好受。
「我也沒有積極擠母奶，這樣應該很快生理期就會來，到時候我們再拼一個吧！好嗎老公？」
秀美又想到那個夢了，28天的緊迫時間，彷彿在警告她的生理時鐘，已經不容許她等待太久了。

媽媽連生了四個女兒才生下弟弟，對這個獨生子呵護備至，對四個女兒卻是冷冷淡淡，尤其是嘴巴不甜、從不會討媽媽歡心的老二秀美。
生下弟弟之前，秀美的爸爸外遇了，媽媽於是把爸爸出軌的原因歸咎於沒有生男丁，於是，在媽媽確定生下弟弟前，秀美和姐妹們總是無端受到媽媽的情緒波及，常被喜怒無常的媽媽指著鼻子罵「賠錢貨」之類的歧視用語。
秀美從來不曾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被期待的，她總是覺得自己不值得被重視被珍惜，直到遇見了個性憨厚的老公，才開始感覺到踏實的幸福感。
但如今，生兒子的壓力彷彿宿命般重臨她的頭上，她無力承接，卻只能悲觀的期盼一個新的轉折與奇蹟。

「不好！」
「為、為什麼？」秀美為先生少見的生氣口吻嚇了一跳。
「妳不要命了嗎？這麼短的時間再剖腹連醫生都要罵我了！而且我也不想要兒子，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一定要兒子不可呀！」
「但爸媽那邊······」
「別管那麼多了，日子是我們在過的，擔心那麼多永遠擔心不完了！」
「而且······」先生接下來的話完全堵住秀美的口。「我偷偷去結紮了，所以下次再有誰問妳就說是我的問題，是我不想生了，不是妳生不出男孩，懂嗎？」
「嗯······嗯······」秀美泣不成聲的看著一向不浪漫的先生接著低頭，溫柔的隔著術後貼片吻上自己肚子上的長疤，一切自小不被愛的記憶似乎都在這一吻中，慢慢被縫合修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