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餘燼

「她是很勇敢的人啊。」

這句毫不起眼的稱讚與感嘆，經過堅強的網路，從朋友的口中傳達到我耳畔。敲打鍵盤
的手一頓，有了很久很久的失語。
半晌，我才重新找回聲音，狀似無意的輕輕笑起來。什麼啊，哪裡勇敢了，你說我德文
不好還跑出國嗎。
我記得我是這樣猜測或試探。
「不是，她說，妳因為知道了不適合，很勇敢說要分開。」
很勇敢的快刀斬亂麻。
因為知道不適合，知道繼續牽強的磨合，不過是在消耗最初乾淨的喜歡。如果要等到只
剩下怨懟與不諒解，這一場愛情是不是變成虛度時光，一樁荒謬的牽扯。
她怎麼會突然有感而發。我的聲音有些緊，笑容有些淡，分開總是一件提起來便讓人悵
然的事。
「妳不知道嗎？其實她跟她男朋友也不是很適合，矛盾衝突很多，她也好幾次想過要分
開。」
「哦，我以為，他們很好。」
「沒有，很常吵架的，好幾次都要提分手了。」
沒有什麼意味，分手與不分手畢竟不是我們能輕易插手，冷暖自知。我只是好奇，好奇
她的嘆息也好奇她的決定。
「因為在一起一年了啊，分手太痛了，嘗試過，但是，做不到所以還是在男生挽留下復
合。」
朋友絮絮叨叨說著。「她當時很慘呀，因為眼壓高，所以再難過都只能憋著不能哭，我
看了都擔心。」
分手當天的我，在前往巴黎的途中。三千多字的分手信，密密麻麻書寫著幾個月來的爭
執與疲倦，我還是喜歡他的，在提出分開的時候，只是，那份喜歡是這麼脆弱，在最喜歡你的
時候，你的所有幼稚與佔有、你的所有低落與心直口快，我都能夠擁抱，永遠有藉口說服朋友
說服自己，你其實沒有讓人不能忍受。
張愛玲說：「對三十歲以後的人來說，十年八年不過是指縫間的事，而對於年輕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但是，我不想將餘生耗給他。
相識的時候他已經知道我要出國，拉著手站在海邊接受他的告白，依然記憶猶新，我以
為他是體貼與諒解我的夢想的，從沒想過這麼經不起距離。
這個年紀的我們有著無所畏懼的輕狂，懂得去做夢懂得去實踐，有時候，真正不懂的是
如何用這份真摯執抝去喜歡一個人。
拿捏不好輕重。
我力道太輕，自以為是的錯認彼此相互諒解，沒抓穩我們之間搖搖欲墜的信任。
但是，我隱隱心慌，逐漸明白。也許有一天，我會遇到那樣一個人，讓我願意走進他的
生活圈，讓我願意放下驕傲、讓我對未來的計劃會自然而然考量他。
年少不懂愛情放入現實裡會有多少難題，傻兮兮的預設理想型，後來的後來，當它來得
猝不及防，根本無暇顧及，盲目地墜落、瘋狂地厭煩自己不夠完美，就是有這麼鬼遮眼的時候。
我曾經是面對感情那麼理性的人。在荷爾蒙最躁動的國中高中時代，深怕多愁善感會連
累成績，總是懸崖勒馬，寧願像個愛情絕緣體。
我曾經為了傻氣的願望不知天高地厚去追逐。卻為了你手足無措，讀書、作業、睡覺、跟朋友約會，以及打工的排休都綁手綁腳，從捨不得你委屈到受不了你的勉強。
千絲萬縷的衝突與疙瘩，總結成一句不適合。
多少人同居後因為生活習慣歧異所以分開；多少人憑著急欲抓住的衝動走到一起，最後
因為了解而分開；又有多少人，因為不那麼喜歡，不願意為了對方再多一些改變，或是害怕這
些改變不被珍惜，所以選擇分開。
我想，我是第三個選項吧。
當初確認自己的心意，你在最需要的時候給予我最即時的陪伴，我的脆弱與不安有了落
腳，突然覺得自己不需要那麼堅強。
可是，這份依靠被時空風化了。
你責備遠方的我給不足你要的安全感，責難我不能給你的失意一點鼓勵打氣，當你陷入
負面能量的迴圈，將情緒歸因於我與你相差國家。
很失望了呀。我們對於彼此的認知徒剩下各自以為。
我以為他會理解成熟，他以為我會撒嬌安慰，然後，越差越遠。
我們都害怕只有一次的青春會為了誰浪費掉，畢竟光是要貪睡與抉擇晚餐吃什麼便不夠我們揮霍。
我覺得自己喜歡錯人，卻不覺得自己對不起時間；我不謝謝他給我一次教訓，卻謝謝我
自己在失去裡慢慢好起來。
我勇敢嗎。
我真的挺勇敢的，沒有缺少再喜歡一個人的能力，沒有遺失對世界對愛情的信心。
不論是我的硬脾氣讓你勉強了，或是你分手過後的行為讓我噁心了，不論誰對誰錯了，
這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