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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時間 2016-09-01 12:42:20

當兵時的親身經歷

分享一個親身經歷。那是在我當兵的時候,我是憲兵,在新店軍監當戒護,在我還很菜的時候,接到一項任務,就是押解一個特殊的受刑人到我們的分監隔離,這個分監在我們去之前已經裁撤兩年,而其實這分監的位置還蠻靠近市區,就在公館附近,一個科大旁邊的一個軍醫院(現在似乎改成一般公立醫院)裡,在他們的廚房邊。原本的目的是讓有疾病需追蹤或長期治療的受刑人可以就近治療。
當我們接到這項任務時,照例開始向一些軍官或學長探聽,為何要裁撤,當時大家都說不知,剛好我一個同梯的朋友在那退伍的,他偷偷跟我說,因為那裡鬧太誇張,在我那時單純而無知的心裡,我以為他說的是,犯人鬧的太誇張。。。

這分監,在醫院主體的側門,急診入口的對面,右邊是醫院的廚房,左邊據說是太平間,分監本體就是一般的舊式部隊透天兩層,外面一層高牆,還有個雜草,芒草長得比人高的後院。

進駐的第一天,白天站在門口,就有種奇怪的感覺,感覺是,好像屋頂或是窗戶有人在看你的那種感覺。進入後,只覺得……這房子通風很好,雖然七月天,雖然門窗都關著,裡面卻很陰涼。
第一天就像探險,到處翻,安官桌抽屜打開,七星劍(短)一把,鈴鐺一個(殭屍片出現那種),密宗的金剛杵一支,還有一種很像蛇頭的柄,後面會連著一條編織繩的,有看過道士像鞭子甩的,我不知名稱。南焜鯓代天府的印章一個,還有一個很有名太子宮的印一個。總之,任務需要的都沒有,宗教用品滿抽屜。上到二樓的官兵寢室,桌上,牆上,床板上到處貼滿符咒,佛像,十字架,最裡面那間最誇張,符咒佛像跟壁紙已經分不清了。一群阿兵哥年輕氣盛,不免毛毛的,雖然沒人說,從那天開始,就沒人上二樓,我和一個學長睡一樓主官寢,其他人就睡一樓客廳沙發。

而我第一次遇鬼,卻不是在這裡面,而是在醫院本體。
當兵的時候,唯一的消遣就是打電話跟女孩子聊天,那是只有.BB.Call的時代,小海豚手機剛出來,所以打電話只能去醫院急診入口旁的公共電話,因為我們是外據點,天高皇帝遠,有時一聊就是到半夜一兩點。有一天我就這麼聊著,大概晚上一點吧,忽然我右手邊的急診通道的玻璃電動門打開了,可是軍醫院的急診不是二十四小時的,在晚上十點他們就會斷電,鎖門。我那時不以為意,就一邊聊一邊看著門。急診通道的門是,最外側是車道,然後一個玻璃自動門,進來兩邊是樓梯,然後再一個玻璃自動門,再來是我所在的公共電話,再進就是臨時病房,ㄧ樓櫃檯,櫃檯後有兩個阿兵哥值班睡覺。

那天我就看著,車道門打開,關上,然後我旁邊的門打開,關上。好像有人進來一樣,我看了一下忘了講話,電話那頭問我怎麼了,我說沒有,自動門秀抖吧。話這麼說完,我旁邊的玻璃門,打開又關上,打開又關上,我笑著跟電話那頭說這自動門被我說完發脾氣了,剛說完,這自動門開關的頻率更快,半夜裡這聲音其實很大,吵醒了值班的阿兵哥,他們從櫃檯探頭看我,我以為他們懷疑我用的,跟他們聳聳肩,搖搖頭。然後跟我女友說等一下,我跑到門下,想看會不會感應開門,結果門聞風不動。然後我覺得證明我的清白了,我就繼續拿起話筒要跟我女友講話,結果,她問我,剛剛說完等一下後還有跟她講話嗎?我說沒有啊?怎麼了? 她說當我說完等一下,她聽見我放下話筒,她乖乖的等我,這時候電話好像突然有雜訊,嗏嗏聲,在嗏嗏聲中好像有個人在講話,等我拿起電話,一切都又正常了她覺得很害怕,說不聊了,我想也好。很晚了。

掛完電話,我本能的就往急診門口出去,可是門就不開。我只好繞大門出去,就在我從大門出來,沿著院內馬路左轉要回分監據點,一左轉,遠遠看見急診門口站著一個軍官,就是一般常見的,身形肥胖,有點年紀那種校級(依身形和年紀判斷),他站得直挺挺的,看著急診室裡。
我心想,大概剛剛的玻璃門吵到人,所以督導官來了。剛剛前面說到分監就在急診斜對面,所以我是切斜線的過馬路,這時候,那軍官發現我,他把頭左轉盯著我看,眼神很兇惡,我那時年輕氣盛,覺得我是外據點主官,並不受醫院管,才不怕你,我就一邊跟他對看,一邊過馬路,就在我快走到他背後時,我突然發現不對勁。

從我跟他對看開始,我就是一邊走路,而他就是直挺挺的身體面對急診室,只把頭轉向我這邊,現在我都快走到他背後了,他的身體還是直挺挺的對著急診室,而頭卻往後轉了快一百八十度直直面對我,我這時終於覺得不對勁了,趕快把頭轉回前方,快步要走回分監,一邊又害怕又好奇的想知道那軍官的動態,我不敢回頭看,就只好低頭,想要利用低頭去看後面,結果一低頭就撇見……瞬間移動。就是我剛低頭時撇見他站在急診門口,還沒鬆口氣,他已經站在急診室和我中間的馬路上,而且是正面對著我,我連頭都不敢抬,低著頭想要快步走回分監。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後面有人叫我:小兄弟,你站住。
當過兵的都知道,有些老軍官都喜歡這樣叫阿兵哥。而我當兵當傻了,忘了傳說半夜背後有人叫,不能回頭的禁忌,我聽見他叫我,一瞬間停下腳步,正準備回頭時,卻聽見有一個聲音從背後更遠的地方大喊不要回頭!
老實說,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聲音哪來的,我只知道當下我硬生生把脖子停住,想要繼續走,這時候,那個叫我小兄弟的聲音,不停的叫我:小兄弟,你站住,小兄弟,你站住。我想裝做沒聽見,繼續走,可是卻感覺身體變很重,舉步維艱,而那聲音卻越喊越尖,越喊越近。是的,越喊越尖,從原本一個男人的聲音,一邊喊到最後,像是唱平劇的女旦那麼尖,用那種聲音在我背後:小兄弟,我知道你聽到了,你聽到我了,你聽到我了。
我真的覺得腳軟了,這時候,我突然感覺一個很重的東西搭上我的肩,右手搭上我的肩,為什麼我這麼肯定? 因為,他的聲音在我左耳出現。

如果有親身跟鬼面對面過,應該知道,鬼有氣息,我不知是不是呼吸,但是,講話時,會從他們嘴巴或鼻子吐出一種……冷氣?而被鬼碰觸到其實有感覺,就像冰沙,被他搭上肩,就像有一支很重的冰沙放我背上肩上,一瞬間冷到眼睛發黑呼吸困難的感覺。

那個聲音在我耳邊說,是用一種打商量的口氣說,他死了多久,因為他女兒剛出生,他有心願未了,有責任未了,想要借我的身體,問我答不答應,我咬著牙不回答他,一邊拖著腳步要走回分監。他則是不停的自說自話的討價還價,從借三年變借兩年,到半年,最後說他給我機會選擇,是我不選,那他要借一輩子。我從頭到尾沒回答他,一方面也是我怕到完全空白了。

我就拖著腳步,好不容易走到分監門口,手抓著鐵門,不知怎的,那鐵門很冰,或很燙,手抓著會痛那種,我想開口叫安官學長,卻開不了口,他正低頭看小說。而那個聲音,卻在我耳邊說,好啊,開門,開門就是你們請我進去的,那我有好多可以選了。

我用力的搖鐵門,希望裡面聽到,好不容易,裡面學長聽見,一邊出來一邊罵我,老了是不是,講電話講這麼晚,還這麼大力搖鐵門,你不爽是不是?邊說邊拿鑰匙要開門,這時候,我不知怎麼形容?我原本想開口叫我學長先別開,可是脖子好像被掐住發不出聲音,而這個同時,我講話了!?不是我的聲音,但卻是從我嘴巴裡出來的!?他說:學長不好意思,我下次不敢了。
一邊同時在我心裡說:哼!當兵我當夠久了,你把身體交給我,當兵的日子就好過了。

我好怕,卻更火,我用力抓住鐵門不放,學長拿鑰匙開門,拉不開,抬頭問我幹什麼?
我還是沒法開口,這時候,學長們終於發現我不對勁。臉色慘白,滿頭大汗,那安官學長算是我師父,下部隊就是他帶的,會來這也是他選的,不知該感謝他還是該幹譙他。他問我,你是不是碰到髒東西了?我想點頭卻動不了,而那個聲音卻又從我嘴裡出聲了:哪有啊學長,你快開門啊!
學長說,你的聲音不一樣,
而從我嘴巴裡的聲音變憤怒,大吼著快開門啊!
這整個狀況,我除了死命拉住鐵門,就像個旁觀著,雖然這是我的身體。
我學長以前大概跑宮廟還是家將之類的,他叫另兩個弟兄拉住我的手,他跑回安官桌,拿出抽屜的七星劍跟印章,對著我先是要那個東西速速退下之類,然後拿著劍比手畫腳一翻,用印章印在我額頭,然後叫個學弟拿出一碗水,含在嘴裡噴在我臉上,我突然覺得身體一鬆,那個重量不見了,我也能說話了,但是有點虛脫,學長們才七手八腳把我扶進去。
而隔天我就發了四十度的高燒,燒完其實我就忘了這回事,是過了幾年才想起來。發燒好像是碰到這個的必經結果。燒完就忘。而這件事,只是我在那當兵生涯裡遇到的其中一樣開胃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