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傳奇叔叔(3)／叔叔的死亡與英勇
文／SECK
叔叔的廟有兩樓，第一樓有三太子和太歲那些民間神，走道裡面一些好像還有包公和觀音。
隔棟還有關公，我其實一直不會分道佛，這都是我叔叔什麼都信的關係。
二樓是一個小房間和藏經的雜物閣，有一張小桌子，叔叔經常在那裡篆刻和木工。
他的廟沒有線香的味道，只有一縷縷，那木頭和信仰的味道。
而他年過半百，字字珠璣，飽讀詩書，甚至連時下年輕人看過的小說讀物，他有機會也會接觸一下，他給人的感覺非常親近，完全沒有長輩架子。
有一年的暑假我回去，我從租書城帶去斗六《太歲》和《殺手行不行》系列小說，叔叔居然因為有興趣而拿去看了幾本。
「叔叔，你明明就什麼都知道，看這種人家寫的鬼怪故事，你不會覺得很唬爛嗎？」
其實我很怕叔叔怪我看一些怪力亂神的小說，畢竟小說家九流十家而不入流。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只是剛好知道而已。」
當下我笑了出來，這句話是我更早之前帶過的物語系列日本輕小說，叔叔看書總能過目不忘的引用裡面的台詞。
「那你會不會看一點就剛好知道結局了？」
不是我再說，我跟叔叔大概半年到一年見一次面，我父母不知道的事情，我瞞著家人的事情，叔叔總能一語道破，他有時看著我們的臉，雙眉微蹙，好像看穿了什麼。
「失戀了啊？」 ( 為什麼我談場國中生屁孩戀愛也被發現)
「要做好安全措施喔(笑)」 (哎哎哎，我有煞車我有煞車！)
「不要學抽菸。」 (高中時候朋友影響，連我爸媽都不知道耶...)
「英文好好學...」 (被當三年...)
有時候我在他面前，總是覺得沒有隱私的，而他翻著我的小說，告訴我。
「凡間俗事變化太多，叨擾牽掛沒有止盡，看破紅塵難免折壽，我從來沒有預見過任何一本故事結局。」
然後他看完我的小說，合了起來。
「所以我喜歡看書。」
時間來到五年前左右，有一群像是黑道的凶神惡煞來找我的爸爸，叫囂打鬧都有，好像是以前生意談不攏，這部分我爸一直不告訴我原因。
那天晚上我們南下斗六找叔叔討論，叔叔一見到我們就叫我們進廟。
「來了。」
幾個小時後，叔叔喃喃有詞，和老爸站在廟口，有兩台廂型車居然找到南部這種小地方。
他們大概八人，有幾個是西裝幾個是隨便打扮，我從二樓的小房間窗戶看出去，外面的路燈一些蟲群纏繞，打鬧喧囂卻是嘰嘰喳喳。
我媽媽和姐姐要我不要看，可是我止不住好奇心。
而有人亮槍，這是我當時15年來第一次看到槍。
「哪一個是陳忠義？」(我爸的名字)
然後他開槍，超級大聲，我們廟前有一塊水泥土地就這樣產生了回音殘響，嚇得我們人心惶惶。
「啞狗？不會回？哪一個是陳忠義？(台語)」
他威嚇，我們屏住了呼吸，就連原本男人主義的老爸卻也不敢開口。
結果叔叔站了出去，老爸想拉住他，可是叔叔一臉堅信，就是要他相信他。
有人已經瘋狂到拿槍對準老爸和叔叔，我們驚呼，三個人小空間聽到心跳聲此起彼落。
我祈禱，口中從阿彌陀佛一路念到阿們，所有神我都獻上了懺悔。
「很帶種，不怕？」 幾個人對著叔叔吐檳榔渣。然後槍管扣在叔叔額上。
「狐假虎威，怕什麼，裡面半發子彈都沒有。」
叔叔字句鏗鏘，氣氛居然逆轉了過來，用頭往前頂住了槍口。
「哼，嘴硬，你不怕，你的家人也不怕？」
「那你的家人也不怕？」
叔叔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明明是被挾持，槍口對著他，可是他卻深信裡面沒有子彈一樣，一面往前走一面念念有詞。
他唸什麼？
他把眼前八個凶神惡煞的家人名字都念過一遍，當場讓大家傻眼。
當時我和老媽老姐在二樓聽不清楚，以為他只是朗誦什麼經文。
他每走一步，拿著手槍的人就被震懾一步。
叔叔的口氣越來越大聲，最後他落下幾句狠話，並且挑釁開槍。
但他們沒有開槍，因為裡面真的沒子彈，叔叔說只有第一發是真的有瓦斯槍，半小時後，他們急忙上車，又是兩台廂型車閃人。
那些惡煞只是覺得自己的家人都被調查出來，對方一定有很大的架子。
事後，老爸攙扶腿軟的老媽，然後不知該是感激還是怒罵。
「你怎麼這樣子搞，如果他們開槍...」
我爸當時也只能語無倫次。
「我命不該絕此。」
因為叔叔早就知道他會什麼時候死，在哪裡死，怎麼死，所以他根本不怕面對死亡。
在一次家庭聚會，老爸喝酒和他打了起來，他說千萬不能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但叔叔卻只是微笑。
從那時候他就買了很多意外保險，為他的意外鋪下楔子。
兩年後他車禍身亡，車主肇事逃逸被抓到，我們家得到一筆龐大金額。
他留給我四個錦囊，我姐姐一個水晶手環。
還有更多的回憶，或是更多的傳說。
今年掃墓的時候，我們看著叔叔的墳，我們沒有燒金紙，因為叔叔討厭這這種空氣汙染。
我想起叔叔那時的英勇，如果沒有他的機智，我們現在可能還會受到威脅。
「凡間俗事變化太多，叨擾牽掛沒有止盡，看破紅塵難免折壽，我從來沒有預見過任何一本故事結局。」
你為自己的一生寫下故事，而我們慢慢長大成人，抄寫自己一頁一頁的未知旅程。
你經常跟我們說，你自己的轉生和自己的報恩都是一廂情願，你的修為和道法雖然神奇，但其實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我最尊敬的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