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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時間 2016-09-01 12:42:21

換哨驚魂夜

「現-在-時-間-,兩-兩-洞-洞、所有人床上躺平、走廊淨空、各寢熄燈手就位!』
「寢室熄燈!」
「中隊長晚安-隊上長官晚安-各位同學晚安-晚安~」
「亂七八糟,回復上一動!」

每到晚上10點,各個中隊喊完就寢的口號後,成功嶺整天繁忙緊湊的訓練總算告個段落,待營舍的燈火熄滅,夾雜汗水的疲憊身軀終於可以好好休息。話雖如此,但每個役男都要輪流站哨,整裝完畢東西上手後,伴隨自己的就是漫漫長夜的孤寂和幽暗……。不過,若是有緣,陪伴你的恐怕還有一些晚上才會出沒的鬼神,這是我上個月當兵受訓時的親身經歷…。

役男們就寢前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站哨時間。每個人都會輪流站到,自己哪一天站哨大家心裡大概都有譜了,只是確切的時間,都會在站哨當天傍晚才會公布。我受訓時站哨的時間為晚上10時到隔日早上6時,每班時間1小時,一次兩人,但早上沒有補修。所以大家最喜歡的時段是晚上10時-12時,這個時段比較沒有睡意;早上4-6時次之,因為可以早起整理內務;0-4時是最討厭的,睡眠時間就被岔開,睡的正熟的時候被人叫起來的感覺很難受。另外我們每天早上起床要跑三千公尺,睡眠不足是會沒有體力的。

受訓的時候是國曆八月中旬,時值農曆七月鬼門甫開,成功嶺的恐怖傳聞已經繪聲繪影了,分隊長在操課之餘也跟我們說一些以前發生的事故和自身經歷,大家都很認真聆聽而且相信。所以10點喊完就寢口號後,除了洗委(負責洗隊上衣服的人)之外,很多人沒事就趕緊洗完澡床上躺平。晚上熄燈後,中隊營舍只會留下一樓安官桌和樓梯間的燈,走廊的燈全都熄滅,站哨人員就會帶公用手電筒上哨,由於崗哨離營舍有段路,而且崗哨只有一小盞夜燈。

會有不同中隊的輔導長前來查哨,檢查簽到,通常查哨的時間集中在午夜前後,但也會有臨時突擊你,看你有沒有在睡覺摸魚的,聽同袍說別的中隊有嚴格到每個時段查哨的。反正,站哨的時刻,就得提心吊膽,如果被輔導長發現你打混,就會被罰勤,遑論榮二榮四了(榮二指的是收假時可以延後2小時,榮四就是提早4小時放假)。

時值夏末,蚊子特別多,而成功嶺內蒼翠環繞,蚊子多又特別大隻,被叮是會癢到抓破皮的,蚊子甚至還可以隔著衣服叮你,外出集合時防蚊液和萬金油是少不了的。受訓時我們的運動服裝是白色上衣和藍色短褲,戶外活動集合時就是吃「紅豆冰」的時刻。我的分隊有人看齊時不耐蚊子叮咬,晃動驅趕,就被值星分隊長臭幹一頓,整個分隊被留下來基本教練,「夾軟蛋」(立正站好)十幾分鐘是跑不了,再亂動分隊長就罰勤禁你假。有這個前車之鑑,大家看齊的時候就不敢再亂動。

分隊長訓話有時一拖拉庫,一群年輕氣盛的役男鮮血就被蚊子吸收殆盡。案發當晚我小腿後有一群蚊子在叮咬,我們中隊的人頻頻忍耐,依然維持挺直腰桿、雙手貼緊褲縫的姿勢,實在苦不堪言。那時我實在忍不住了,趁著分隊長回頭的時候,偷打蚊子,但是不小心發出聲音,立馬被分隊長發現。為了不連累大家,我自己立刻自首承認,分隊長便罰我站當晚的夜哨。當然,我很衰小地被分配到3-4點的夜哨。

我受訓的時候分發到1X中隊,我的中隊也有人戲稱為「猛鬼中隊」,除了幹部很兇很嚴厲之外,就是中隊營舍頻發靈異事件,鬧鬼傳聞不斷,例如晚上有紅衣小女孩會坐在內務櫃嬉鬧,身體斷成兩截的人會在寢室內找尋自己的下半身。中隊的營舍共5樓,蓋在一個斜坡上,非常有層次感,不過上下樓梯比較麻煩,睡上層樓的人要提早下來集合,而且樓層間非常陡峭,役男跌倒受傷的情況時有所聞。

有人說我們營舍剛好蓋在陰陽界的交會處,分隊長也告誡我們夜間不要去西側上廁所,據說那邊易聚陰,所以晚上門會關起來,只讓我們上東側的廁所。但偏偏自己住在西側,晚上尿急就要比別人多花時間上廁所,我的分隊成員往往為了迅速集合,犧牲了如廁時間。

1X中隊最猛鬼的傳說,莫過於營舍前的兩隻石獅,這兩隻石獅可是大有來頭的。「聽上幾梯的學長說,以前我們營舍都會有人跳樓死亡,但我告訴你們,這不是最恐怖的!」自己住的營舍有人跳樓,已經讓人毛骨悚然了,還有什麼事是比這個還要恐怖?

分隊長言之鑿鑿地繼續說到:「這些跳樓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徵…就是他們的名子都一樣,他們都叫做□翔!而且他們都朝通往西側廁所的方向跳下來,後來,中隊營舍前就放了這兩隻石獅鎮邪…。」簡單來說,分隊長告訴我們,入夜後千萬不要去西側廁所,會卡到陰,因為有「人」會在那裡抓交替。我聽完分隊長的告誡後,嚇得臉無人色,因為我的名子最後一個字剛好就是「翔」字!

那晚,知道自己要站中間時段的夜哨,想到別人正睡的香甜的時候,自己就要被挖起來,心裡頗不是滋味,所以翻來覆去,醒醒睡睡好幾回。一般換哨時,會請其中一人去叫哨,另一人留在現場等待,等叫哨的人和接哨的兩人到達哨點後,才開始交接換哨。可是換哨時間沒有一次是準時的,有人會賴床,有些人換裝的時間比較慢,也會有人因距離的遠近而耽擱到時間。所以從第三班哨開始,交接時間就會延後,但不論如何,士官查哨時,該班站哨人員一定要到齊。

我2點半就起床更衣,準備出發,不過過了3點,叫哨的同袍展義還沒有前來,自己頗為著急。約莫到了3點05分,展義終於來了,詢問其故,他是上廁所去了,這一趟來回,才會拖那麼久,不過我並沒有責怪他。受訓期間,每天都要跟時間賽跑,趕集合、趕吃飯、趕操課、趕洗澡、趕睡覺……,真正能夠好好休息的時間實在是不多,所以只要能休息,就要保握住,那怕是幾秒鐘的時間。我們這中隊有人進來第5天才大便的,能夠真正安穩如廁的時間,大概也只有這個睡眠時候了。

就在前往哨口的途中,我的肚子也開始痛起來,累積在體內的宿便開始蠢蠢欲動,自知是憋不住了。可是如果站哨遲到,萬一士官查不到哨,要是怪罪下來,分隊長一定會被指責,分隊長之後就會再處罰我們這群小兵。因此,我讓跟我站同班哨的同袍紹鴻先行前往,自己先去廁所小解。

「你要去哪?那裏是西側廁所耶,你沒聽分隊長說過晚上不要那裡唷。」「沒差啦,你先去哨點,我隨後到!」。紹鴻捱不過我的催促,先行離去,我打算上這間分隊長口中的猛鬼廁所。到了廁所門口,心裡突然想起分隊長的諄諄告誡,頭腦開始拼湊起自己想像的畫面。

『好好的一間廁所晚上為什麼不能用?』自己待在原地踟躕不前,內心不斷的思索著。『應該是怕我們把廁所給弄髒吧?白天的時候明明也有看到分隊長進去西側的廁所,我們上西側的廁所就驅趕我們,叫我們去東側,根本是差別待遇…幹部為了自己方便使用,就不讓我們上西側的廁所,東側廁所就是幹部專用的。為了不讓我們上西側廁所,所以就編這個故事當理由…對!沒有錯!絕對是這樣子的…』
腦袋閃過這些話後,我毫無猶豫的打開了西側廁所的門,小心翼翼地開燈進去上廁所。非常意外的,西側廁所跟東側的規格、建材完全一模一樣,只是乾淨許多。自己如廁後身體並沒有不適,當下認為這就是普通的廁所罷了,便踏著輕快的腳步前往哨點了,沒想到,我即將「墜」入危險的深淵。

我小跑步到達哨口後,詢問紹鴻士官是否有來查哨,紹鴻回答沒有,我便鬆了一口氣。約莫3點45分,紹鴻向我示意準備換哨。本來我欲前去叫哨,但紹鴻表示他剛才先來哨口,自己想去叫哨,順道休息,我也爽快應允。紹鴻離開沒多久,就有野狗在吹鬼擂。

我摸摸自己的手臂,不禁打了寒顫,夜黑風高的夜晚,自己獨守此地,又不能擅自離開,我忍不住蹲下,倚靠在衛哨牆上。這時候,遠方傳來踏步的整齊腳步聲,大半夜的,哪個中隊還在出操?過沒多久,遠看有個人影徐徐前來,內心暗自竊喜,終於有人要來換哨。然而前來的是一位穿迷彩軍服的人,他的手臂上繫有臂章,我當下認定他就是查哨的輔導長,立刻站了起來,已經做好被挨罵的準備。

「換哨!換哨!」這位輔導長一見到我,一直不斷的重複這句話,當下,我還沒有會意過來,因為他並不是我們中隊的人,另外也只有要站哨的役男才會前來換哨。這位輔導長的衣服有點黑,衣領還有些破損,看起來是剛出操回來,不過面色皎白,完全沒有被弄髒,他不查哨,要跟我換哨幹什麼?

「報…報告長官,換什麼…哨?」我太緊張,竟然沒有先問好就詢問,這在軍中可算是大不敬!

「換哨!換哨!」這位輔導長就像是機器人一樣,站的直挺挺,表情僵硬的一直重複這些話,也沒有責備我。

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時候,這位士官說「Y餐!Y餐!」。Y餐是我們中隊平常吃飯的地方,除了受訓前幾天晚上有在餐廳填寫資料以外,平常晚上是不會使用的。

當我還在想該如何應對這個輔導長時,一瞬間他不知從哪來的地方掏起長槍,我嚇得魂不附體。在部隊裡都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但他下的指令實在太簡短了,他似乎認為我在違抗長官的命令,拿槍要我就範。我還未答覆,就如逃命似地逕往Y餐的方向跑去。

前往餐廳的路途中,自己愈想愈不對勁,便放慢了腳步。怎麼查哨的輔導長會帶槍呢?他是哪個中隊的輔導長?由於事發突然,我並沒有仔細看他的名條,不知不覺我就走到了Y餐門口。

Y餐依舊大門深鎖,我看了一下餐廳四周,內部陰暗,四處杳無人煙。我的中隊站哨地點都是固定的,當晚也沒有聽分隊長說要更換,紹鴻是否也有接到換哨點的訊息呢?當下我立即搜尋紹鴻的身影,看他是否已經抵達這裡。

我不斷呼喚紹鴻,但都無人回應,當下真是既擔心又害怕。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我沒有交接換哨,如同怠忽職守,會不會牽連到整個中隊的人?如果大家找不到我,他們會不會以為我擅離崗位,當作逃兵呢?…當下我驚慌地六神無主,為了找人,我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我走向Y餐後方的草坡,那裡平時罕無人煙,晚上也沒有燈光,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1X062-」-「1X062-」我忽然聽到前方有人正在叫我受訓的五碼學號,我立刻飛奔向前跑去,此時的心境就像久困沙漠發現綠洲的旅者一樣,任何人也阻礙不了我。不過沙漠中的綠洲,往往只是虛幻的海市蜃樓……

突然,我聽到推車的聲音,沒多久,有個中年女子推著推車,擋住了我的去路。她推著車,不急不徐地從我面前經過,以一種鄙視的眼神看著我說道。

「年輕人,不要亂跑,前面是給人家懺悔的地方。」這個女子帶著白帽,穿著白色的工作服和白色雨鞋,跟白天餐廳裡廚工的穿著一模一樣。語畢,就推著車子離開了我的視線。

懺悔的地方?那是禁閉室嗎?印象中成功嶺好像沒有禁閉室,分隊長都會以禁假或罰勤的方式來管束我們,從來沒說過要給我們關禁閉的。不過,三更後大半夜的,怎麼還會有女生留在成功嶺?我內心狐疑,放慢了腳步。

走著走著,我發現草坡明顯變陡,後來就踩到了泥沙,整個人往後仰跌倒,屁股著地,沿著草坡滑落下去,幸好,我及時伸出雙臂和雙腳,平均分散重量,身體總算停了下來,剛好呈現「大」字型,而眼前的景象讓我震懾住了,久久不能自己。

原來我滑落到坍崩的邊坡,草坡崩塌是因為月初蘇迪勒颱風造成的,那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崩塌呢,是因為斜坡上的樹木被強風連根吹起,而這棵大樹就被吹倒在坡下。也就是說,如果我沒有及時煞住,下場就跟這棵樹一樣,摔的粉身碎骨。由下俯瞰這棵橫躺的大樹,濃密的樹根依然夾著濕潤的泥土,尚未乾枯的樹葉被風吹的吱吱嘎響,彷彿對我發出無垠的嘆息。

我緩緩起身,沿著原路小心翼翼地爬回草坡。後來,紹弘跟接哨的同袍健佑、俊宇在Y餐前發現了我,他們頻頻詢問並關切我,不過當下我並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碰到的恐怖遭遇,只是催促他們快去站哨。我跟紹弘把站哨用具和配備交給健佑和俊宇後就回中隊營舍休息了。當然,我並沒有睡著,躺在床上等待東方的天空泛白。

直到結訓的前幾日,隊上整體氣氛較為輕鬆,分隊長終於放下嚴肅的面孔,願意跟我們話家常。分隊長巡問我們站哨時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我便把這件事情透露出來。

聽完我的遭遇,起初大家都很鎮定,他們質問我是不是看錯或者精神不濟?但後來討論轉趨熱烈,也開始有人反應站哨的時候碰到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也有人說都很正常,連隻小貓都沒有看到…。不過分隊長跟我們確定,那晚輔導長是凌晨1點來中隊查哨,而且查哨的輔導長不會穿迷彩軍服,另外煮飯的廚工在晚餐結束後都會離開成功嶺,並不會留下來…。

我的同袍紛紛揣測那個男輔導長和女廚工的來歷,安慰我並給我許多意見,不過只有建庭持不同的看法,叫我應該開心,他認為那個疑似廚工的女子,其實是地藏王菩薩。他的媽媽有拜地藏王,地藏王菩薩在陰間普渡受苦魂靈,若邪靈在陽間搗亂,祂會顯身伏魔,拯救眾生,所以地藏王菩薩是救了我一命。

我比較傾向建庭的見解,因為我入伍前有去拜拜,拜的廟剛好有供奉地藏王菩薩,當時我向每座神明祈求平安順利。我受訓結束後,再度回到該廟參拜,下單位迄今,就沒有再碰到奇怪的事情了。

後來,我才得知,今年六月有某役男出勤時疑似熱衰竭猝死,而他昏倒的地方,剛好就是在Y餐後的草坡…。

為了感謝神明的保佑,在家人的鼓勵下,自己決定在農曆七月結束之前都要吃素,消除自己的業障,增進福報,宏揚地藏王菩薩慈悲救度的精神。看完我這篇故事的網友,若是你們已經遇到如此類似的事情,其實也不用太驚慌,常懷慈悲感恩的心,並以正向樂觀的態度看待,任何事也能夠逢凶化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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