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池的弟弟

其實有時候想起來還是毛毛的。

高中的時候，我和我弟會留在學校自習，差不多待到七點左右才離開回家，這樣子的生活從高一就開始了。

那一年，我高三，我弟高一。

我弟是游泳校隊，是以體育生的身分進來的，外表看起來不像高一，因為個頭大、又有在練，看起來倒比我這個姐姐年紀大一些。有時，我弟也會在他的自習課結束後，會去學校游泳池練習，整個是個勤奮的孩子，姐姐我一下課就急著回家了。

那一次，我留在學校和幾個女生朋友在趕海報，幾個人趕著趕著，時間已經悄悄十點了，這數字其實在那時算是滿晚的，不過幸好其實我們學校跟我家都是在鬧區，爸媽也都還算放心我們在這種時間。

我們海報告一段落後，朋友們就地解散，我昨天有問我弟說他會留到幾點、可不可以陪我回家，我弟很隨便的回答我說，如果我有遇到他再說，言下之意根本不想保護他的手足姊姊；但我還是決定去游泳池找看看我弟弟，想說說不定他良心發現。

游泳池很安靜，太晚了沒什麼人，通常練習的也都會在九點左右離開。那裏只開了一盞大燈，雖然有光線，但周遭照起來仍然是昏昏暗暗的，我熟門熟路地走進去，然後在游泳池裡看到一個陰影，跟我弟差不多的身形，就在水底下安安靜的水母漂著。

我納悶，是練習太久所以改練看看簡單的動作嗎?

但時間大概過了三分鐘吧，我察覺到不太對勁，我喚了聲：「阿磊！弟！」

那個方向沒回應我，也來不及去換上甚麼衣服，情急之下，我丟開書包，直接跳進水裡，游向那個陰影。

該死的冷。

那時我滿腦子只想著雖然我弟很懶、很愛跟我搶吃的，但他還是對我很好，下雨時會幫我送傘、煮麵時會多做給我一份、還會幫我煎半熟蛋。

「弟……」

幸好，幸好，我把弟弟撈上來時，弟弟朝我咧嘴一笑。

「……我以為你掛了耶！幹嘛嚇我啦！」

弟弟沒說話，跟我一起上了岸。

然後我又欣慰又惱怒的去女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時，我弟卻不在游泳池了，我叫了幾聲，漸漸生氣，想說被耍就算了，幹嘛又自己先走，這樣難道很好玩嗎？

穿著還是溼答答的衣服回到家，正想去弟弟房間找他算帳，打開門卻發現他已經睡熟，想說明天再算帳好了，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翌日，我質問正在看漫畫到一半的弟弟。

「你昨天幹嘛先走？」

「……」

「死小孩，我在跟你說話耶！」

「我昨天幹嘛了？」

「我說，你幹嘛先走，幹嘛在游泳池裝死，害我跳下去救你，這就算了！既然都留那麼晚了，反正也被你耍了，留下來等我用乾一下衣服是要死喔！」

「……」

他安靜了半響，說了聲：「……對不起。」

我想說抓到他把柄了，趁機跟他凹：「那你去炒飯，媽媽有買番茄，我要吃番茄炒飯！」

弟弟點頭說好，然後起身走到門旁邊，突然回頭，「那個……姊……」

「嗯亨？」

「……以後別去游泳池找我了。」

「喔。」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不過，後來我的確很少有機會可以去游泳池那邊了，沒辦法，連體育課全部都被借去考試，找弟弟時也只要打他的BBCALL就可以了，不然誰想繞那麼遠去游泳池阿！忘了提，學校泳池因為當初要找好位子，因為游泳池有長泳區，所以其實距離學校主建築是有距離的。

後來，我跟弟弟都順利畢業了。

大學時，剛好我跟弟弟約同一天回來，高中同學恰恰有事，於是我要求我弟一起陪我回母校看看老師，實在太懷念了。

來到校園，懷念我的青春，看著學弟妹在我曾經的教室讀書，好像看到當年的自己一樣。

隨意地，我說，「欸，弟，我們在校園走走吧！」

「還走啊？」

「難得嘛！」

「跟你說，最多走到高三那，剩下不走了！」

「你不想去游泳池看看嗎？你教練不是還沒退休？」

「……」

「來都來了，做人要飲水思源好麼？」

「……姊」

「嗯？」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別嚇到，不過事情也過很久了……」

「挖靠，難道你交女朋友了？」

弟弟倒是突然凝重起來，讓我突然覺得很奇怪。

「……你還記得你之前做海報做很晚那天嗎？」

「恩，幹嘛？」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發生甚麼事，但至少姊你到現在都是平平安安的。」他頓了頓，「那天，我根本沒留下來等你，我那天不太舒服，還提早回家休息了。」

「……」

「我之前沒說，是怕妳神經兮兮。」

「……」那，所以我救的那個弟弟，是誰？對我咧嘴而笑的人，又是誰？想起來的瞬間，我又突然想起那個對我咧嘴而笑的弟弟，雖然說這份記憶很清晰，但也許是時間，因為離我太久了，所以我一笑置之。

那天回去，我煮了番茄炒飯給我弟吃，我說：「我想大概是沒什麼惡意吧，說不定是看你姊太正了哈哈哈，不過倒是滿感謝你煮了番茄炒飯給我吃，今天換我煮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