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鬼話特別企劃：來電

文／源自夢　

　「啊！不要——」范巧藝縮在床邊的一角，連聲尖叫。
寂靜的屋子裡迴盪著那首結婚進行曲，緩慢播送的手機鈴聲聽起來，就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輕輕伴唱。

又來了！每年一次，今年是第七次了！七年了……為何他背叛了她，還是不願放過她……

詭異的綠光從窗口照射進來；躲在陰影底下的范巧藝，與另一角落床頭櫃上的手機，被朦朧的月暈包括在裡頭，呈現黯淡的對比，但仍舊改變不了彼此的關係。或許每年的這一天，她都得忍受這諷刺不已的哀慟……
范巧藝縮著頭，身軀顫抖，摀住耳朵，假裝沒聽見那催魂的鈴聲，卻依然驅除不了心中加劇的顫慄感。
漸漸地，屋裡除了她的喘息聲外，已無其他雜音。鈴聲終於散去……一如前六年。
但可笑的是，同時間，不堪回首的記憶也被喚醒了！
她與「他」共同度過的日子——

＃　＃　＃　＃

她與他的開始很平凡，平凡到淡然無味，兩人在大學的社團認識，他大她兩屆，但不同科系，而這時的他們，關係也僅止於學長和學妹。
兩年後——
「南天竹，這是畢業禮物！希望你能早點交到女朋友，破除經驗零的魔咒。」范巧藝故意取笑他。
「喂……沒禮貌，好歹我都畢業了，至少也叫我一次學長吧！」南天竹即使被譏諷了，也只是笑笑地帶過。
他，長相平凡，但臉上總是掛著一抹和煦的笑容，為人謙恭厚道，卻不失幽默，時常成為友人消遣的對象，甚至膽子大一點的後輩也曾捉弄他。
她，外貌甜美可人，但孩子心性未蛻，老是喜歡開南天竹的玩笑，對於愛情不是沒開竅，而是還不想放棄自由。

南天竹畢業後，就去當兵了。
本來以為可以就此擺脫學校的生活……卻不幸地抽中距離學校只有4、5公里的軍營；雖然學校靠近市區，軍營位於郊區。
某天放假，南天竹到市區採買日常用品，突然偶遇范巧藝。
兩人在學校時的感情向來不錯，再次見面後，更是一拍即合，後來，便經常相約出去逛街，再後來，兩人變成休閒活動的玩伴。
當然，時間一久，友情漸漸起了變化，也就是俗稱的「日久生情」。
他們連知會彼此都沒知會一聲，就成為男女朋友。因為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任何語言，會心一笑便足以代表他們的默契。
時光飛逝，范巧藝也從大學畢業了，即將成為社會新鮮人，南天竹剛好也在這時退伍。
由於兩人的家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便決定在學校附近找房子同居。幸好上天待他們不薄，兩個人都順利地在中部找到工作。
兩人的家布置得很溫馨，唯獨缺少一點，完美的家沒有聯絡的家用電話，因為兩人各自有同一款型號的手機。

＃　＃　＃　＃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他們依舊處在同居的狀態，都已經在一起七年了，居然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也因此，范巧藝每次回家時，都被父母唸一頓，甚至有時，連上門的遠親近鄰都過度關心。
「你們在一起也五、六年了，什麼時候要結婚啊？」
「那男人到底肯不肯負責啊！妳也老大不小了吧？」
「女人的青春有限，要不要阿姨幫你介紹好對象啊？」
「唉喲！巧藝，妳是家中的長女，要趕快生一個讓妳爸媽抱抱，讓他們早點享受天倫，含飴弄孫，就像我們家一樣。」

一切的一切，讓原本就心神緊繃的范巧藝，更趨於崩潰邊緣……
最近，她的月事都沒來；但她最在意的是，他冷落她了。
南天竹天天在公司加班，連假日也不例外，這就算了，畢竟是受到重用嘛！
但是，有幾次，她打電話給他，他都沒接，於是便打去公司找他，接線生卻說他已經下班了，後來，她問他去哪裡，他都支吾其詞，更是讓她心生不安，深怕他另結新歡。
除此之外，有一次下班後，她曾經在某家咖啡廳外看見南天竹，與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孩子吃飯，而且相得甚歡。
這會不會就是人家說的「七年之癢」？！
但，為了維持這段愛情，她只能選擇睜一眼閉一眼，或是乾脆不聞不問。

再過幾天，七夕即將來臨，她為了這一天，已經花費心神布置一切，她決定要向他攤牌。
她已經懷有了他們期許過的未來了……

在七夕的前一天正好是禮拜五，所以她與他約好要從這天晚上開始度過情人節，等到十二點一過，七夕就正式來臨了，當然那一刻他們還是要在一起。
約好共度的那天，下著滂沱大雨，坐在窗戶邊的范巧藝看著外頭的紛紛擾擾，路上的情侶絲毫不感覺雨天的掃興，反而藉此增加親密度和樂趣。她因此笑了，笑得甜蜜，暫時一掃之前的陰霾。
她懷著期待的心情，等待最愛的他回來。
前幾天，她就交代過了，今天早上還特別提醒他，今天也是兩人交往的第七年。
沒想到，時間過了約定好的七點……他卻還沒出現。
於是，她打了手機給他，卻是關機狀態，又打了電話去公司，公司的接線生說他已經下班了。

她每隔半小時就傳一封語音簡訊。
「天竹，你在哪裡？」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你到底要不要回來？」
「再不回電，乾脆不要回來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不回來，我就當作你是……不想維持這段愛情了……我會放棄……真的會放棄……」

一個小時過了，兩個小時也過了，當第三個小時來臨時，她已經受不了心中累積的壓力，忐忑不安的情緒更讓她倍感焦慮。
她決定……將自己的手機關機，反正希望之光熄滅了。

＃　＃　＃　＃

客廳裡，暗無天日，只靠被水氣氤氳的窗戶透進來的水銀燈光微微照亮。
牆上，布穀鳥正好從咕咕鐘的下方出來，報時的鳥鳴聲響了十二次。
空蕩的屋子裡，除了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范巧藝陣陣哽咽的泣不成聲。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喃喃自語。

隔日，門鈴響了。
睡在客廳的范巧藝一早就被吵醒，她急忙打開門，來的人是她與他共同的好朋友……
他帶來一個震撼的消息。

＃　＃　＃　＃

范巧藝淚如雨下，比昨天的那場大雨，下得更急也更多。
她在兩人共同打造的家裡，整整待了一個多月，沒有去上班，也沒有請假，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去見他最後一面……

一開始，認識兩人的朋友們都覺得她的反應很奇怪，為了怕她做出傻事，便派人來照顧她，但是范巧藝死都不開門，時間久了他們也放棄了。
後來，居然連他的喪禮都不見她的人。

當那道門再度開啟時，她笑臉迎人，像是根本沒任何事發生過。
於是，批評聲浪四起——
「真是一個沒血沒淚的女人！」
「她居然還有心情去約會？」「沒辦法啊！她的爸媽早就想把她嫁出去了。怎麼可能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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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了！整整七年了！
范巧藝依然住在兩人合力打造的家。
看看現在的她，事業有成，未婚，剛過35歲生日的熟女，而且還是熟透了的那種。
困擾她的隱憂只有那隻關了機的手機，每年一到同樣的時間，就會響起她設定的那首結婚進行曲。

她常常會和不固定的男伴約會，唯獨七夕和七夕前一晚會特地空下來。或許她還在下意識地等待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奢望著他會回來繼續未完的約定！
可是……每當那隻手機響起時，她總是害怕，她不知道她在怕些什麼，也總是躲在角落，靜待來電鈴聲轉弱，而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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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七夕，范巧藝昨晚才度過一個恐怖的驚魂夜，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她來到某家咖啡廳。是的！她想起過往，她想起某天下班，在這裡看到他與別人幽會……
她真的忘不了那一天！
驀地，她瞥見那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她知道那女人就是南天竹出軌的對象，她突然有一種衝動。
她走進店裡，走向那女人。
「妳好！可以和妳聊聊嗎？」范巧藝主動打了一個招呼。
女子抬頭望了她一眼，而後甜甜一笑。「妳好！請坐。」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范巧藝。」
「妳好，范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女子禮貌地遞出一張名片。
夢想中婚禮企劃公司　費珞萌
「婚禮企劃？」范巧藝感到一絲不對勁。
「對啊！現代人對結婚可是很看重的，為了因應各種不同的要求，我們便由此而生……」費珞萌洋洋灑灑地長篇大論，她看得出眼前的熟女還是單身，所以要把握所有行銷的機會。

范巧藝突然間靈光一閃——
難道……難道他其實……
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感覺到？明明兩人的默契就像是兩個大小一樣的半圓形，契合得不得了！

范巧藝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然後，她往兩人合力打造的那個家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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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那格塵封已久的抽屜。
那隻手機自從那天關機後，再也沒開機了。
雖然每年她都得忍受那詭異的來電響鈴，但她還是捨不得丟掉她與他之間的聯繫……
其實……她真的很愛她，直到現在，一如往昔的愛他，只有越來越愛，不曾遺忘、不曾減退。

范巧藝不需鼓起勇氣，因為她一心只想確認他來電的想法。
她決絕地按了手機的開機鈕。
三封簡訊

第一封簡訊是七年前那一晚的11點傳的——
巧藝，抱歉！我遲到了，我正在趕回去的路上，妳別生氣。我是為了準備一樣驚喜的禮物要送給妳。我一定會在十二點之前回到家的，等我喔！

第二封簡訊是她與他共同的其中一個朋友傳的，時間是零時——
巧藝，我不知道妳是沒開機還是沒電，妳如果看到這封簡訊，快點過來XX市立醫院，天竹被車撞了，現在在急救，情況很危險，我沒時間去妳家找你，只好用簡訊通知妳，妳快點來！

第三封簡訊只有標題，沒有標明時間，巧藝覺得奇怪，她顫抖著手，按了「開啟」。
標題：七年
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我想妳的心情一定和我一樣，因為我們的默契絕佳。
不過，我現在已經喪失了資格。
其實……我發現每一年我都比前一年更愛妳，七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本來我是要說，不知道往後還有幾個七年能和妳共度？但是，妳我已是相隔陰陽兩界，所以我不能說……
我只能說，不管有幾個七年，我都只會更愛妳！

相隔了七年，范巧藝終於又能哭了！
她哭得淒厲，哭得哀痛欲絕……

而後，她回撥了這通電話。
「嘟……嘟……嘟……」她想，或許電話不會通，沒想到卻撥通了。
「妳好！我是南天竹。請問是我預定的老婆范巧藝小姐嗎？」
巧藝聽到睽違已久的聲音，不禁又哽咽了。
「巧藝，別哭！不然孩子會笑妳喔～」
范巧藝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她的情緒實在太激動了。

過了一會，電話的兩頭都是一片靜謐，沒有任何人出聲說話。
突然，南天竹咳了幾聲——
「巧藝，不知道這樣的我，還有沒有機會向妳求婚？雖然說，我們連孩子都生了！」
「我……」我願意！
范巧藝想說出自己在心中狂吼了無數次的答案，無奈她哭到聲音都啞了，連出聲都難了！
南天竹又接著說：「我是很想這麼說，但我不能……」
「我願意！我真的願意啊！我一直在等待嫁給你的機會……」她聽見他這麼說，急忙大喊。
「好好活下去吧！連同我們的份……」突然，線路斷了。
半空中，只剩南天竹的這句話，繚繞在范巧藝的耳邊，久久不散……

＃　＃　＃　＃

范巧藝終於願意面對現實，去祭拜她唯一的愛人。
其實，她一直在騙自己，認為只要不聽不看不見不聞，就可以否定一切，當作世上還有南天竹的存在。

「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愛你，還是想嫁你！」
而後，只見裊裊升煙中——
她揚起朦朧的笑容……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