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栽
我很喜灣養盆栽。
我本身在一間小工廠擔任品管的工作,平常除了努力工作以外,工作之餘的愛好就是養植各種大大小小的盆栽。
現代的人喜歡養寵物,貓貓狗狗那種,但是比起寵物,我還是對盆栽比較有興趣,畢竟養寵物麻煩多了。
今天,我在一間老舊的小店裡隨意亂逛,這間店我已經光顧了兩年,小店的老闆是個老頭子,喜歡跟自己下象棋。這裡的盆栽種類多,老闆又常讓我殺價,因此我很喜歡來這裡挑選盆栽。
我將店裡四處都看過了,地上有鳳仙、波斯菊、蘭花等等,比起純粹觀賞用的盆栽,我還是比較喜歡有食用價值的,所以這些盆栽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
這時我的目光停在店裡的一個角落。
好特別的盆栽。
說它特別,是因為它結的果實我從來沒有看過。
它的果實垂掛在它的枝葉上,一顆顆看起來很飽滿。果實的顏色相當特別,粉紅色嗎?很像但不是。
應該說更接近我們皮膚的顏色。
「老闆!這個是什麼品種,我怎麼沒看過?」我指著它問向正在自得其樂的老闆。
老闆的手上正黏著一顆「炮」,只抬頭朝我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喔!那是我昨天才從東南亞進的好貨喔!」
老闆露出稀疏的牙齒對我微微一笑 。
「你要嗎!算你五百就好。」
於是這個盆栽現在被擺在我房間的桌上。
因為工作交通的關係,我獨自一人在外面租了一間小小的公寓。所有的盆栽都堆在我的陽台上,但是因為沒有多餘的空間了,所以這個盆栽便暫時放在我的書桌上。
收音機傳來陣陣流行音樂,我在我的書桌上敲著我的筆電,打著公司的報告。打了一陣子,我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停下來喘口氣。我將椅子往後一倒,眼睛隨意看看了略為散亂的房間,目光最後停在桌上的盆栽上。
「最近天氣好熱啊……。看來是該請人裝一台冷氣了。」我的心裡暗暗思考著。
呼了一口氣,轉轉脖子,正要繼續奮戰時。
嗯等等……。
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又抬起頭,對盆栽仔細的打量。
前幾天買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特別注意,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這個盆栽就自然被吸引住了。
就好像有一股奇異的魔力將我拉住。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終於發現了奇怪的地方在哪邊。
果實還是一樣的大小,但是比起前幾天,顏色似乎深了一些,感覺更像皮膚的顏色了。
不只這樣,每顆果實的背光部分,都有兩三片類似蕨類的葉子將它內側的那一面包裹著。
對,包裹著,緊緊包覆著果實,就好像被人剛剛觸摸過的含羞草那樣。
我歪著頭,手下意識的摳著嘴邊的痣,這是我思考時的一貫動作。
「好奇特的生長方式……。」我拿起原子筆,小心的戳了戳包覆果實的葉子。
葉子在原子筆的戳刺下,竟自動向兩旁分開,露出了包覆其下的果實一部分。
就好像潘朵拉的盒子被悄悄的打開。
只見果實原本被葉子包裹的部分,露出的表皮並不像原本就裸露的那一面那樣的光滑。不只是不光滑而已,上面還有許多奇怪的紋路。
「這些是什麼?傷痕?紋理?」我摸摸這些紋路,不是傷痕,因為有的紋路是凸起的。
也不像果實自行生長的紋理,紋理沒有這麼不規則,也不會只長在背面。
我用手撥開所有包覆果實的葉子。
果然所有的果實,被包覆的那一側上面全都佈滿奇怪的紋路。
無一例外,像是歪七扭八的蚯蚓,也像是小孩子散漫的塗鴉。
我看了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下次再去問問老闆吧!」我正想放棄回去工作,忽然一個想法一掠而過。
我將第一顆果實倒了過來。
「這是……」我的頭皮瞬間發麻,腳跟不自覺往後退。
這分明是一張臉。
而且還是一張小孩子的臉。
為什麼說是小孩子的臉呢?因為雖然沒倒過來看時,看起來只像是一堆無意義的線條,但一倒過來,線條便巧妙組合成了一張稚氣的臉,加上略帶粉紅的膚色表皮,真是像極了一張小孩的臉。
「是湊巧吧……。」我勉強定下心來,再次伸出已經爬滿雞皮疙瘩的雙手。
將整個盆栽倒了過來。
所有的果實,不,應該說是一張張的「臉」倒掛在盆栽上。
滿臉皺紋的老人、中年大叔的臉、少婦的臉……,所有龍飛鳳舞的線條都詭異的組合成不同的人臉,我甚至看得出一個少年臉上戴的眼鏡……。
這麼多張不同的人臉就這樣掛在盆栽上,而且每張人臉都猙獰的扭曲成一團。
該怎麼說呢?那實在不像是人類所能做出的表情。每張「臉孔」都像是受到極大的痛苦,亟欲從果實的表皮掙脫出來……。
我彷彿聽得到「它們」無聲的尖叫。
邪惡?
不,這樣的畫面不能稱之為邪惡。
邪惡這個詞彙不足以形容它的萬分之一。
我用顫抖的雙手將盆栽緩緩放回桌上,跌躺在床上,拒絕再看那個「鬼盆栽」一眼。
「那是我昨天才從東南亞進的好貨喔!」
東南亞?邪降?我的腦袋裡瞬間湧進幾個看過的電影畫面。
「還是趕快把它還給老闆好了……。」
我霍然坐起。
我獨自一人在黑暗中騎著車,盆栽被我綁在後座,已用塑膠袋罩住。
我騎得很快,風在我兩旁呼嘯而過。
「見鬼了,已經騎了一個多小時了,怎麼還沒到?」
小店我已去過十幾次,從我家應該只要半個小時就會到的路程,不知為何騎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到。眼前的路彷彿沒有盡頭似的,而且詭異的是一路上竟沒遇到半個人。
「我走錯路了?不可能,這條路我很熟了,明明是這樣走得沒錯呀。」我咕噥著。一想到背後綁著的盆栽,我有如芒刺在背。
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難道,是它在作怪?」
我心裡一害怕,不自覺便將油門催得更緊。
突然,從我視線的死角衝出一個黑影。
「啊!」
我為了躲避突然衝出的黑影,煞車不及,連人帶車失控撞上路旁的電線杆。
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我的右腳不知飛到哪裡,斷掉的肋骨穿過我的肺葉刺出我的胸口,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識前,我聽到一陣怪聲。
我勉強轉過受傷的脖子往怪聲的方向看去。
撞得歪七扭八的機車旁,罩住盆栽的塑膠袋不知何時自己打開了。
盆栽奇蹟似的毫髮未損。
我瞇著眼,竟發現每一張「臉」全部奇異的轉向我。
雖然無風,但枝葉不知為何竟自己搖晃起來。
像是喝醉酒的指揮家,交織著奇怪的演奏。
在黯黃的月光下,我發現「臉」的表情不一樣了……。
「咯……咯……咯……」
每張「臉」都咧開它們的嘴,大笑,笑得花枝亂颤,笑得枝葉都隨之起伏晃動,怪聲正是從它們的嘴裡發出來的。
我終於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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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芬,妳看這個蝴蝶蘭好漂亮喔!」兩個穿著像是上班族的女生在小店內閒逛。
叫作淑芬的女生並沒搭理,蹲在一個盆栽前面若有所思。
「小惠,你看這像不像一張臉?」女生向身旁的同事招了招手,指著擺放在地上的盆栽。
「真的耶!好像喔!」小惠驚呼。
「而且他的下巴好像還有一個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