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天

修改時間 2016-09-01 12:42:20

賣蠟燭的小女孩


在一個嚴寒的除夕夜,已連續下了好幾天鵝毛大雪,到處是積了厚厚如棉絮般的雪堆,冷風颼颼,懸在屋簷下的冰掛搖搖欲墜。

今年的天氣除了預報員說有即將要來的暴雪外,現在的氣溫也已驟降到零下將近四十度,多年來有達到此嚴峻天氣的紀錄是在三十年前,同樣是除夕夜。

酷寒使的人們不願意在街上多逗留,在路上的人也是頭縮在棉襖般的蓋頭外套裡往回家路上趕著,商店一個接著一個關門,關掉招牌燈,準備回家與家人度過除夕夜。

"喀啦……喀啦……"的聲音,是腳步走在棉絮白雪上壓平的聲音,沒有想像中的柔軟,卻有想像中的濕滑。

"喀啦……喀啦……"隨著聲音出現的,是一個嬌小的腳印,從腳印的深度與大小,判斷它的主人應該是位小女孩。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不久後,隨之而來的是打開門後的屋內華爾滋音樂聲傳出來。

開門的是一位高貴婦人,她立刻發現到敲門的披著連帽紅披風的小女孩。婦人溫柔的問:「請問妳有什麼事嗎?」

「蠟燭……賣蠟燭……請問妳要買蠟燭嗎?……」小女孩已經冷到全身發抖,連聲音都是不斷的抖著,然後從手中的籃子內拿出一根紅色蠟燭。

高貴的婦人望了一眼小女孩,她整個臉都被紅帽子蓋住了,單薄的身型一看就知道披風底下穿的不多,手上的蠟燭看來也是劣質品。雖然覺得小女孩有點可憐,但婦人不想多管閒事,只想趕快回到餐桌上與家人享用大餐。

「好吧我買一根,錢給妳,零錢妳留著吧。」婦人匆匆交易完畢,輕輕的闔上門,轉身後就把蠟燭扔到垃圾桶裡,這件事便這樣結束了。

"喀啦……喀啦……"小女孩再次的踩著已濕漉漉又冰硬的鞋子,這家賣完又下一家推銷她的蠟燭。大多數的人都看她可憐,一根兩根的買下她的蠟燭,然後打發她離開。

"喀啦……喀啦……"的聲音從小鎮頭,漸行漸遠直到小鎮尾,之後消失在雪片紛飛的風中。

那天夜晚,暴雪來臨。

隔天,新的一年到來,雪停了。許多人起了一大早,在家門口伸著懶腰互相打招呼,拿報紙看看有什麼頭條新聞,或是放寵物出來上廁所,又或是掃雪。雖然仍如往常一樣,但卻是新一年的第一天,有著不一樣的新氣象。

"伊啊!────"突如其來的一個尖叫聲,割開了小鎮的新氣象!
"啊!───"
"救命!──"
"天啊!──怎麼回事?"

這些呼喊都是隨著那一聲尖叫接踵而至的,但分別是從不同的人家屋內傳來,然後傳出呼喊聲的屋內就看到有人奪門而出求救。

那些人奪出門後,除了衣著狼狽之外,還不約而同的在自家門口直接狂吐了起來,街上的鎮民紛紛趕過去看是怎麼回事。

不久,小鎮上的警探也趕來了,先派人把狂吐的人都先送去醫院,再進屋內去查看,他原本以為只是食物中毒罷了。

沒想到警探一進屋內,立刻發現氣味不對勁,是屍臭!隨即衝到屋內的各個房間,果然在房間內發現了死者,判斷應該是這間屋子的男主人。

警探立刻再度指揮人手,派人去其他出事的屋內查看。果然,每一戶出事的人家都有一名或數名死亡的男性。一個平時安和樂麗的小鎮一下子突然出現這麼多死者,讓警探整個背脊發涼。

警探清點了一下,總共有六戶人家受害,這六戶人家裡除了死在臥室的屍體之外,活著的都因為嘔吐而送進了醫院。當下警探立即命令人手封鎖現場,這次的命案絕對不單純,也立即連絡法醫到場勘驗,而警探也隨後去醫院,想從生還者那邊得到一些有用的訊息。

經過了一連串的筆錄以及詢問之後,警探卻眉頭深鎖,因為每一個人的口供都是一樣的,就是早上一醒來即立刻聞到了噁心難受的味道,一開始還想去找噁心味的來源,但卻不斷的吸入,直到暈眩到受不了奪門而出狂吐。

只有一位太太,醒來後發現不對勁想去搖醒她的丈夫,一搖才驚覺丈夫已口吐穢物、雙眼凸大、四肢舞爪扭曲的癱在床上,那聲"救命"的尖叫便是這位太太發出的,但她不知道丈夫其實已經死了。一聽到這樣的形容,跟警探看到的死者死亡狀況相同,感覺好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的景象嚇死的。

警探再度不斷的追問有沒有什麼怪異之處,在醫院的不是婦人就是小孩,只有兩位婦人再補充表示晚上睡覺時有聽到丈夫像是做惡夢般的呻吟,可是不以為意,就再也問不出其它東西了。

警探走出醫院,摘下了他的警帽抓了抓茂密的捲髮,完全沒有頭緒,這還是他自前年調到這小鎮以來首次遇到的怪事,而且還一次死了那麼多人,當然不能草草結案。

隨即警探又招來一名小員警,讓他去調查一下昨晚鎮上有無出現什麼可疑的事情或人物,只能朝所有可能的地方撒網再看看能撈回什麼了。然後他又無奈的回到案發現場,看看法醫有沒有什麼發現,但他真不想再去現場聞那味道,聞了會吐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警探到了之後是有備而來,一塊沾滿濃濃香水的手帕摀住口鼻,然後向正在裡面工作的老法醫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屋外面說話。

老法醫到了屋外後對警探說:「很奇怪,屍體是昨晚才死的這沒疑問,可是才死一晚的屍體是沒辦法有這麼濃烈的屍臭啊?加上我靠近了屍體聞,發現那屍臭根本就不是從屍體上傳出來的。」

「不是屍體的屍臭?」警探想要法醫再次確定。

「我確定過了,一共八個屍體,沒有一個發出這麼嚴重的屍臭,也不可能。」法醫頓了一頓,又道:「可能屋子裡還有別的屍體!」

警探一聽眼睛又瞪大了幾分,馬上讓底下年輕員警再次的進屋搜尋,主要朝著屍臭味的方向循找,看是不是真的還有其他死者。

每個年輕員警都百般不情願,元旦第一天就看屍體又聞惡臭的,但不得不聽命令,只好摀著口鼻再次進屋搜尋。

過了一會,剛剛去鎮上打聽昨晚是否有可疑事件或人物的員警回來了,他對警探說:「報告,昨晚因為是除夕夜,所以大部分人很早就回家,商家也都關門的早,也沒什麼怪事。但巷口賣臘肉的店老闆說,他關門前有看到一個披紅衣紅帽的小女孩有到死者家門口去兜售東西,但不知道是什麼,屋主好像也有買。」

小女孩?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小女孩在挨家挨戶的賣東西?警探心中懷疑,便對那名警員說:「你再去醫院問問那些事主,看是不是有這回事。」

「遵命!」

警探吩咐完一轉身,就聽到屋內的員警喊:「找到了!」

隨即警探不想進屋裡也不得不進去看,一看--竟然是一根紅蠟燭!

「你找蠟燭做什麼!我要你找屍體!」警探因為口鼻被沾滿香水的手帕摀著,嗡聲嗡氣斥責那位年輕員警。

年輕員警很委屈的說:「屍臭味就是從這蠟燭發出來的……」

「走開,我聞聞看。」老法醫突然從旁冒出,看他在聞那蠟燭就像是嗅一頓準備即將要開動的晚餐一般,他一點都不覺的噁心,更像是賞心悅目的感覺,這模樣跟味道的對比讓警探更覺得想吐!

「沒錯,是這味道!」老法醫斬釘截鐵的說。

「趕快把這證物包起來去化驗,最好多包幾層,不然拿回去臭到都不用辦公了!」警探再度的命令下去。

其他的員警通報一樣,每一戶出事的人家屍臭味都是那些紅蠟燭發出來的,也一一帶回警局。

隨後,警探回到了警局,抽著大菸,恨不得讓所有的菸味把全身的屍臭味給洗一遍,也藉著煙霧繚繞沉思著這案該怎麼辦下去。

「報告!」那名去醫院詢問事主的員警回來了。

「說。」警探又吐了一大口菸,然後摁熄了菸頭準備聽報告。

「經過交叉詢問過後,昨天晚上每一個事主確實都有向一個到門口推銷的小女孩買蠟燭,那個小女孩只有穿著簡單的紅帽披風,沒看到長相,他們都認為小女孩很可憐,所以才會向她購買蠟燭。」

「有再繼續去追查是哪家的小女孩嗎?」

「報告,這鎮上只有一個小學也只有一班,有幾位事主的小孩也差不多那年紀,他們說根本沒看過那小女孩,應該不是我們鎮上的。」

「嘶──那就很可疑了。」警探倒吸了一口氣與順便想著下一步。

「報告,我也向鎮上賣雜貨的店家詢問過,沒有委託過什麼小女孩賣蠟燭,而這附近唯一一間製作過蠟燭的小作坊是在鎮外的郊區。」年輕員警說。

警探抬眼看了一下年輕員警,心想不錯嘛,做事可以想在我前頭了,有前途!便道:「好!那我們去那小作坊看看。」

這時,警局門口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

「探長呢!出來,我要問看看兇手到底抓到了沒有!叫你們探長出來!」

警探皺著眉出來看了一下,旁邊的員警馬上湊到警探旁小聲的說:「那是前鎮長,不常在鎮上,這次的死者全部都是以前跟他一起在外工作的,聽說做的是……搶劫,但沒有證據。」

「哼,難怪這麼橫,到警局了還可以這樣大小聲!」警探鼻子噴了一氣便大步走出去。

前鎮長雖然看年紀也有五十多歲了,但人高馬大,體格嚴實精壯,感覺一巴掌就可以打死一頭小牛,嗓門更是猶如獅吼。

一看到警探的徽章,便大聲問:「我問你,兇手抓到沒有?那些都是我兄弟,我一定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警探根本就不想甩他,只有走過他旁邊時冷冷的道:「警方正在辦案你沒看到嗎?你擋在門口我怎麼抓兇手?」說完就帶上兩個手下上了警車往鎮外的小作坊去了,甩都不甩他。

前鎮長聽了當時一口氣差點沒炸出來,暴跳如雷的說:「好!我就跟你去看看你到底要抓什麼毛!」說完也轉身衝到自己的車上,追了前方的警車去。

在警車上,警探才發現到:「咦?老法醫你怎麼在車上?」

老法醫一離開屍體就感覺像是路邊不堪一擊的老人般,無力的說:「你們一早把我從家裡載來,當然也要把我載回去吧。」

警探沒轍,只好說:「那你得等等了,我們先去鎮外的小作坊看看,看完再載你回去。」

「……」老法醫沒說什麼。

一路很快就到了,警車一到達,前鎮長的車也隨後就到,只不過警探一下車就傻眼了,怎麼……這小作坊根本看起來就像是荒廢了幾十年了嘛!

「這小作坊已經在三十幾年前就沒做了喔……」老法醫在車內不願下車,直接從窗戶丟出這一句話。

警探隨即瞪了老法醫一眼:「那你剛怎麼不說!」

「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老法醫自個兒碎碎念,其他員警也很尷尬。「聽說這裡鬧鬼……」老法醫之後的碎碎念裡還有這一句,但是很小聲根本沒人聽到。

那小作坊就是個木造的矮房,但能塌的都塌了,能腐的也不留了,從遠遠看就是一堆木板片堆在那,看來這趟是白走了。

前鎮長暴跳著下車,直指著警探的鼻子說:「你不是說要來抓兇手嗎?兇手在哪?!」

警探聳聳肩,然後拿出了一根菸點著吸著,想化解這尷尬。

這一幕讓前鎮長更火大,好險旁邊都是木頭,就讓他隨手抄起一塊直接往那小作坊發洩了起來,能砸的全砸毀,能踹的全踹飛,以宣洩他的怒火。

直到他砸到一半,突然發現有一件紅色帶帽的披風蓋在一個東西上,前鎮長伸手一拉,發下底下是一口井,他看到了井便愣住了……

"這……這地方難道是三十年前的……"前鎮長心裡這樣想著,但隨即暴躁的性格又想:"那又怎樣!"

"喀啦……喀啦……"突然,有踩壓雪地的聲音出現了,但現場根本沒人移動腳步,這聲音從何而來?只聽聲音越來越近。

"喀啦……喀啦……"聽聲音已經來到了所有人的身邊,卻什麼也沒看到,這時每個人厚厚的大衣裡已經開始發涼了。

"喀啦……喀啦……"聲音不斷,而且是朝前鎮長、朝著那口井走去,但依舊什麼也看不見。

此時突然颳起一陣風,把那件紅帽披風捲了起來,直接捲到了前鎮長的面前,像是要悶死他一般把他的頭包得緊緊的。前鎮長孔武有力的雙手想要撕裂那披風,卻也只見手爪在頭部扒呀扒,那披風怎樣都扒不下來,接著一個重心不穩,就往身後的那口井跌了進去,跌進去前還聽到前鎮長指甲狂抓井壁的爪刮聲,令人不寒而慄。

「快救人啊!看什麼!」警探立馬丟掉菸頭第一個反應過來,命令身旁的兩位員警救人,大家才手忙腳亂的找工具救人。

折騰了半天,又調派了許多人力前來支援,才總算把前鎮長"撈"了出來,當然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撈出來後當下所有人都傻在那了……因為撈出來的竟然是……一根大蠟燭!不,是一根像大蠟燭的不知什麼東西!

由於井裡面早已沒有活水,但底下有陳年乾固冰凍的東西,前鎮長頭下腳上的下去,整個頭直接插爆且插入了那塊冰凍的東西裡,連帶上半身也直接插了進去,所以為什麼是整塊一起搬出來的原因。

而那塊冰凍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紅通通的蠟燭,前鎮長露在外面的雙腳,竟然異常扭曲的打捲在一起,就像是蠟燭的燭芯……

老法醫一看到打撈上來的東西頓時眼睛一亮,精神奕奕的衝到前頭去研究了起來,單手抬一抬他的眼鏡說:「這是屍蠟……這全部都是屍蠟,看來不只有一個人的……」

一聽完老法醫這樣說當場的人立刻全身毛骨悚然,這一大塊紅通通的東西是好幾個人的屍體融化而成的屍蠟?太噁心了吧!有的人當下腿軟癱坐在地上。

"鈴---"突然一聲電話鈴聲嚇了大家一跳,警探稍作鎮定後接起電話:「我警探,請說。」

「警探,那些蠟燭檢驗過後,發現全部都是屍蠟做成的蠟燭,而且還非常有可能是人類的屍蠟,至於紅色部分經過檢驗也應該全部都是血……喂,警探,你有在聽嗎?喂?……」

警探不知道該說什麼,掛掉電話默默的上了車,今天給他的打擊太大了,這案子也不知該從何辦下去。

………………

之後,還是老法醫給了警探一個偵辦的方向,因為老法醫說他好像有看過那件紅色的連帽披風,是以前這鎮上的一個小女孩最愛穿的。對了,那小女孩好像就是那小作坊匠工的女兒,長的非常可愛。

老法醫原本是隔壁鎮的醫生,以前常會來這鎮上幫人看病,老了才當法醫,不過他說的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應該不太可能。

警探只能往前去查,甚至是去找同樣是隔壁鎮的老人,看能不能拼湊出什麼東西。

最後,他只拼湊出了一個故事……

三十幾年前,兵荒馬亂,這幾個小鎮外常常會有打劫搶奪的盜匪出沒,但都不會到鎮上來,所以鎮民也不太擔心。直到幾年過後,聽說戰亂已經平息了,政府也有力的對盜匪做出反擊,許多盜匪不是被抓,就是趕緊隱姓埋名的躲起來生活。

而聽說原本在鎮外有一夥盜匪想要躲到這個鎮上,並且願意金盆洗手不再惹事,卻被當時的鎮民及鎮長全部反對趕了離開。

當時盜匪是離開了,但隔沒幾天,也是在除夕夜暴雪的那晚過後,卻發現鎮民全部不見了,一個都看不到,說是死了卻連屍體也不知道處理到哪去了,感覺好像是人間蒸發似的,城裡雖有打鬥痕跡,卻沒有一個人證,這案政府也無法查下去,因此那個鎮就變成一個死鎮了,也沒有一個鎮民再回來過。

又過了兩個月,那位前鎮長隨即帶著許多人來到此鎮,說是他們的鎮也被盜匪摧毀無法住人,只能逃到這來,剛好這鎮也是空城了,便如他們所願住了下來。

如今這次死亡案件裡的死者都是當初前鎮長帶來的那些人,沒一個是後來僑居來的人,這裡面有什麼關聯嗎?沒有人知道,懸案如果有人知道答案,那就不叫懸案了。

"喀啦……喀啦……有人要買蠟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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