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是最冷血的關係

即使在事務所裡幾個月了，還是只敢自稱在幫忙，接電話、印文件、遞茶水、帶客人......說真正工作甚麼，看老闆桌上千奇百怪的資料，我也就蒙了，還是乖乖等他老人家下指令。
常是一群人的找他，即使關上門，偶而會聽到吵架或哭泣聲，拿資料進去時，還要準備杯水或面紙。
那次不意外，也是六個人，有男有女，年紀大多四十到六十，只有一位少女，還穿著校服，臉上有些疲倦與冷漠。
一出電梯門，機哩瓜啦的嗓門可大了，事務所在住商混和區，同層樓還是有住戶的，被投訴幾次噪音問題後，只能趕緊讓幾位大爺大姊進門，邊通知老闆客人們到了。
已經習慣每次隔著門板都能聽到裡面宛如八點檔台詞的內容，不外乎甚麼"平常都不照顧老人家，走了就來要遺產""你賣祖產沒良心，我賣祖產為創新"...
進去沒多久，內門開了，少女自荒唐BGM中走出，站在大門邊發呆，也沒拿出手機。只有她站著我坐著感覺也不是很對，影響我讀書，於是招手讓她坐在櫃檯前的等候座位，有幾本雜誌跟過期報紙。空間裡頓時僅剩紙張翻閱摩擦(忽視門那側的鬧劇)。
一個多小時後，時間其實也不早了，老闆傳來送客的訊息，按照腳本推門進去通知老闆接下來有要事，藉機送客人出去，一群人吵吵鬧鬧的離開。唯獨那孩子，我沒見她開口過。
是來辦拋棄繼承的，吃便當時老闆邊跟我閒聊邊吃的津津有味。說是長輩死了，留下四個孩子，那少女也是其中一位繼承人，但身分有點敏感。
少女的母親是幫忙照顧老人的外籍看護，中間過程不多說，最後小孩留在台灣，有照顧事實，公證過的遺書也記注有部分遺產要留給還在讀書的小女兒。
其他繼承人這就不甘願了，哪冒出的野丫頭要來跟他們搶遺產，還要人照顧，但生母到底在哪也不清楚，其他詳細規定我也沒多問，反正少女是合法的遺產繼承人，而他們今天來就是要讓少女簽拋棄繼承，順便問有沒有安置機關可以代為照顧(說的真好聽)。
但少女還沒成年，沒辦法簽拋棄，在裡面吵吵鬧鬧那麼久，也吵不出到底誰要接手她，甚至說到各付各多少，讓誰來照顧她。
事件最後，少女被安排到哪我不清楚，但她有再來事務所，留下電話號碼，也終於聽到她說話了。
"她沒有親人，只有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還是想賣掉她的垃圾。"老闆幾次這麼跟我說。
"所以對她好一點，讓她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混帳跟垃圾。"
之後妹妹說要打工，剛好接手準備考試的我的工作。

老闆其實也不算經典善類吧，幾次來上班的時候，推開大門看到一室刺龍刺鳳的兄弟，著時嚇得不輕。
偶而看老闆對當事人的額外幫助，也不住唾棄有的人披著道貌岸然的皮，手裡卻是人倫喪滅的作為。
老闆說過，他以前幹過模糊地帶的勾當，現在少了，也是因為厭煩那些光怪陸離，自覺改變不了大生態，眼不見為淨；但真的讓他見著的，他也不得不管了。
幾次因為他的不忍心，救了深淵邊緣的孩子們跟女人們。

雖然他都自嘲不過婦人之仁，治標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