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上）

『哥哥，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喔。』
『嗯，我們約定好了，翔翔。』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的。
就算是……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我的名字是顏飛，我和雙親以及雙胞胎弟弟──顏翔住在市區的公寓裡，爸爸媽媽平常的工作很忙碌、早出晚歸，所以平常只有我和翔翔以及照顧我們的保姆阿姨在家，保姆阿姨早上會送我們去上學，下午再接我們回去。翔翔和我一起生活，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玩遊戲、一起洗澡、一起上學、一起……做很多事情，我們習慣沒有父母親在身邊的日子，我們的生活只有彼此。

就算是生日，家裡也只有我們和那個保姆阿姨，保姆阿姨會用爸爸媽媽留下的錢替我們準備好蛋糕，準備好我們的飯菜後就會離開回家，我們小小的身軀擠在沙發上，因為還小不能開火，所以我們只是看著那塊精緻的草莓蛋糕，兩人同時閉起眼對著蛋糕許願。『希望我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那是我們兩個的約定，然而到最後卻沒有一個人實現。

很快的，我們上了小學，父母開始注意了我們的課業，雖然是雙胞胎，但我和翔翔擅長的領域十分不同，翔翔擅長運動、人際關係也很好，而我不擅與人交際也不會運動，平常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在位子上看書，班上的同學都是因為我和翔翔長得一模一樣覺得新奇才會接近我，就算翔翔拉著我一起和同學玩，我也無法加入他們，……翔翔很受歡迎呢。但就算翔翔的身邊有很多朋友，翔翔也永遠不會忘了我，總會穿越人群拉住我的手，望著兩人相握的手，我露出了微笑。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

翔翔和他不同，翔翔在學校受到同學歡迎，但爸爸媽媽卻不這麼想，媽媽總是要翔翔學習我，要好好念書、考試考一百分……我不懂，翔翔很棒啊，因為他什麼都不會，只會念書……但翔翔什麼都會，為什麼媽媽老是要罵翔翔呢？為什麼總是要數落翔翔呢？坐在書桌前，我聽著外頭的聲音不解的偏過頭。

接著我就看見剛才興高采烈拿著獎狀出去的翔翔沉著一張臉走回了房間，用力的關上門，看著他緊握的雙手，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翔翔手上拿著的是今天老師給他的獎狀，他在運動會上表現出彩，今天放學回家的時候還很開心的跟我分享，他說他要告訴爸爸媽媽他得了第一名……沒想到媽媽一點都不領情。

才正想要開口說什麼，就見他憤怒地將獎狀用力一撕，像是洩恨似撕成了碎片，知道那獎狀對他的重要性，我站起身並阻止他，發現我的靠近，翔翔又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我，那眼神……十分的陌生，但我只是搶過他手上的東西小心翼翼的護在身後。
「這是對翔翔很重要的東西，不能撕的。」
「……有什麼用，媽媽她並不會因為這個而開心。」
「但我很開心啊，翔翔這麼厲害，我也感到驕傲……」
「……」
「不管怎麼樣，翔翔都是最厲害的，我最喜歡的就是翔翔了。」
最喜歡的，就是從以前開始就陪在自己身邊的他。我們在有記憶前，就一直在一起，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顏翔了。聽到我這麼說，翔翔只是沉默了一下，最後伸手抓住了我。
「……哥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嗯，當然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永遠都不會拋棄對方。一直、一直「在一起」。

＊＊＊＊＊＊＊＊＊＊

他們就這樣度過了好幾年，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故的呢？老實說我並不記得，只記得那天老是早出晚歸的媽媽難得在我們放學時出現在家裡，看見我們回家她只是要保姆阿姨替我們洗澡換衣服，然後開車載我們出去，說是要和爸爸的朋友聚餐。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出席，但我很開心，能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頓飯，那是以前都沒有的事情，但被我拉著手的翔翔卻什麼表情都沒有，以為翔翔是緊張，所以我只是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視線移到我的臉上時，他才對我露出了微笑。

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其實沒什麼印象。記憶的最後是媽媽的尖叫聲以及刺耳的喇叭聲，車子劇烈的搖晃，讓我不小心撞上了玻璃窗戶，接著就失去了意識。彷彿做了好久的夢，意識模模糊糊的……身體很沉、很累，耳邊似乎有什麼聲音不斷的在呼喚我。
「……哥……」
「……」
「哥哥……顏……顏飛！」
是翔翔的聲音。
倏地，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如同雪花的白以及難聞的漂白水的氣味，床邊站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從出生就和我相伴的顏翔。
看見我醒了，翔翔似乎鬆了口氣。
「翔翔，這裡是哪裡？」
「醫院，媽媽上次出了車禍，你已經睡了好幾天。」
睡了好幾天？車禍？片段的記憶讓腦袋有些不清醒，不太記得發生什麼事情，還想問翔翔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房門就被人從外頭推開，爸爸媽媽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阿姨走了進來，發現我醒後，他們跑到了病床邊，不斷的和我說話。媽媽還一直哭、一直哭。我不懂，這有什麼好哭的？我和翔翔都沒事，不是嗎？

聽翔翔說，那晚媽媽和一台貨車發生擦撞，媽媽和翔翔都沒事，只有我因為撞到頭以及輕微的骨折而住進醫院裡，聽說昏迷了好幾天才醒過來。住院的那段時間，翔翔一直陪在我的身邊，直到我們回家，我請假在家休養，翔翔也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不過我其實有發現喔……爸爸媽媽不一樣了，他們不再像以前一樣對我們不聞不問，他們願意花時間在我們身上，工作結束後會回到家裡，想陪我們吃頓飯，會花時間陪我們看電視、寫功課，我覺得很開心，但翔翔似乎有些排斥和爸媽的接近，總是七早八早就拉著我吃完飯，然後躲回房間裡。爸爸媽媽雖然願意花時間在我們身上，但我發現他們還是像過去一樣不理會翔翔……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每當我想這麼問時，翔翔就會生氣，漸漸的我也不敢去問他……因為我知道翔翔雖然看起來生氣，但其實他心裡很在意媽媽對他冷淡的事情，所以我只好拍拍他，安慰並說著跟過去一樣的話。『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所以沒關係，爸爸媽媽不理會你也沒關係，翔翔你的身邊還有我啊。和過去一樣，我們形影不離，我們一起玩、一起寫作業，我的世界及生活彷彿都只剩下了他，因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們如同過去般相處，但有時候我總會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在我想認真思考的時候，翔翔總會矇住我的雙眼，讓我繼續沉靜在夢中，永遠都不要醒來。

啊……一切是在哪天發生的呢？

啊，好像是我和翔翔的生日，那天爸爸媽媽提早結束了工作，帶著我們外出上餐館吃飯，我很開心，因為這他們第一次為我們過生日，那讓我覺得自己被生出來是會讓人感到欣喜，但翔翔從出門開始就悶悶不樂，但我還是執意拉著他一起唱生日快樂歌，然後……當爸爸媽媽拿出了生日禮物，只放到了我的眼前，我只是眨了眨眼，看著那僅有一份的禮物。「翔翔的呢？」當我問出口時，我看見了媽媽以及爸爸臉上的遲疑，還有翔翔臉上的失落。

一時間，我了然於心。他們想說什麼，但我並沒有給他們機會，站起身我拉著翔翔二話不說的走出那間餐廳，在陌生的大街上，我緊握著翔翔的手。我很生氣。爸爸媽媽就算再怎麼不喜歡翔翔也不能這樣，不能忘記翔翔！我要是翔翔的話要有多難過。倏地，被我拉著跑的翔翔停下了腳步，並甩開我的手，一回過身，就看見翔翔往對街跑。

「翔翔！」我喚了他一聲，他停下腳步。
望著他的背影，頓時覺得翔翔離我好遠好遠。
「你要去哪裡，我們的家不是往那裡走。」
「那才不是我的家！爸爸媽媽喜歡的就只有你一個，就算沒有我也沒有關係，大家一定都希望我消失。」
「才沒有那麼一回事！翔翔對我來說才不是可有可無，翔翔是最重要的！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們從出生前就在一起，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相似、最熟悉的存在，就算爸爸媽媽不要翔翔了，我也會……
聽到我這麼說，翔翔回過身來看了我一眼，一模一樣的臉孔在此時露出了屬於他最為脆弱的表情，向他走去。
「真的嗎？」
「當然，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站到他面前，我伸手向前抱去，耳邊似乎有什麼聲音，但我並沒有太過在意。
一輩子……都在一起的，翔翔。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彼此的懷抱，就是彼此的歸屬。
那是我們生命的最初，也是我們僅有的一切。
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原諒你的。
顏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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