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燒掉
我喜歡攝影。
而在所有題材中,我最喜歡拍攝的,就是有著故事的景物。
或許是藤蔓攀附的空屋,又或是腐朽敗壞的古厝……越是看來有時代感的事物,我就越是喜歡。
滄桑的感覺、頹敗的氛圍等等,這類的景色我總是特別喜愛,雖然朋友總是笑我不像正常的大學生愛自拍,盡都拍些不明所以的東西,但我還是對此樂此不疲。
在我所拍攝的上千張相片之中,讓我記得最為深刻的,是一次南下旅遊時,無意間拍下的景色。
枯藤、老樹,以及被樹根攀附的生了鏽的腳踏車。
像是被人刻意忘記在那裡的腳踏車,經過時間推進,樹根逐漸的將其吞覆、融合,然後被我所拍攝而下。
會拍這張照片純屬無心,只是看了新鮮,然後在友人的慫恿之下,就順手拍下了。
而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在這個照片背後的故事。
那次旅遊歸來後,我一如以往的把照片拿去相館沖洗,然後一張張的檢視拍攝成果。
但是翻到腳踏車那張時,我詫異的發現,那台腳踏車居然不見了。
為防是我記憶出錯,我還跟一起出遊的友人確認,看到照片的友人都是一副狐疑的模樣,說這腳踏車怎麼不見了?
「會不會是你沒抓好角度,剛好沒拍進去?」一位友人拿著照片翻看,有些打趣道。
「當初不就你要我拍的?我怎麼可能沒有拍到!」
「……這照片還是燒了吧?」另一位友人皺了皺眉,「有點陰。」
我知道這個朋友能看見「某些東西」,既然他這樣說,就是照片本身有些問題……雖然照著做還是比較妥當,但是想著把成品燒掉有些不捨,最後我還是收到相簿裡,留了下來。
人有時候就是不信邪,那位朋友見我堅持,也沒多說些什麼,就放任我留著了。
當天晚上,我正要入睡,就聽見宿舍窗外傳來有點聲音。
我疑惑的豎耳傾聽,只聽見像是喀啦喀啦,有點類似移動物體的聲音……
像是用力拉扯卡住的東西,但是卻扯不出來,聲音斷斷續續的,有些擾人。
這棟宿舍外面是緊鄰著另一棟宿舍的,想來是對面同學不知道半夜在搞什麼東西,下了床開窗正想罵人,結果一拉開窗戶,我就愣住了。
有個「人」正在努力把卡在兩棟宿舍間的腳踏車給拉出來,但是怎麼死命拉,腳踏車還是妥妥的卡死在中間,聞風不動。
我愣愣的往下一看,確認這裡是四樓沒錯,然後一抬頭,就對上那張有些慘白的面孔。
那是一個年紀看來約近五十歲的大叔,整張臉沒有血色,有些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看。
我揉了揉眼,然後再往那台腳踏車看去——簡直不能再眼熟。
那是照片裡的那台腳踏車!
我震驚的退後一步,覺得手腳整個開始泛起冷意。
早就該聽朋友的話了!這是撞鬼了嗎!第一次看到鬼能從照片爬出來!
看到我一臉驚恐,大叔像是想示好的笑了笑……但是這友好的笑容因為扯動頰邊,導致面頰裂開流血,變得極為驚悚。
「年輕人啊,幫個忙哈?」沒發現我整個已經想奪門而出的面色,掛著血的大叔向我招了招手:「我要去找我兒子啦,但這車卡住了,怎麼都移不動。」
我強作鎮定,吞了下口水:「您、您兒子住哪裡啊?」
「我兒子喔?住在台北啦!」大叔靦腆一笑,「他說要去台北打拼,好賺大錢孝順我兩老,所以我想說送點他老母為他做的醬菜去啦!」然後他張望了下,「不過,剛剛不小心給摔了一下,東西不知道滾哪了……」
腳踏車停放在台南……所以這大叔當時是要騎腳踏車去台北?
我逼自己冷靜下來,依大叔所言,可能是在前往台北的路上發生了什麼事,讓裝在前面的醬菜給滾了出去,而大叔先把車給扶好,正要去撿東西時——
「對啦,這裡怎麼看著有點陌生哈?年輕人,你知道這是哪嗎?」大叔將視線移了回來,有些困惑的詢問。
問完後, 那張蒼白的面容上退去了情緒,灰白色的眼瞳沒有焦距,他像是在呢喃:「對了,我要去台北啦……不過總覺得頭有點痛,不能讓兒子知道哈,不然他會擔心……啊。」
微微的腐屍味傳來,我看著大叔從後腦摸出一塊血肉。
他一愣,看著被扯下來的肉塊,然後再抬起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對上那雙眼的同時,我突然覺得空氣整個冷了起來。
「啊,你知道了啊。」
我只聽到這聲毫無溫度的話語,然後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
「阿尋!」
室友一臉緊張的拍打著我的臉,我一愣,眨了眨眼。
我還是在自己的床上,窗簾後微微透出陽光,沒有什麼腳踏車,也沒有染血的大叔。
「你嚇死我了!你剛剛整個人都沒呼吸了!」
「我……」剛剛那種無形的壓迫感還殘留著,讓我有些喘不氣,當初要我燒掉照片的朋友走了過來,伸手往我的背一拍,才頓時緩過來。
「就叫你燒掉,偏要鐵齒!」他氣憤的打了我的頭一下,「你差點被祂抓交替!」
「……咦?」我愣愣的看著不知道何時放在我枕邊的照片,腳踏車又出現了,但是照片上卻多出了幾塊污血。
……不是夢。
「你是跟祂說了些什麼?正常情況下,沒有與祂『接觸』——像是回應、或是許諾,祂是不可能輕易上你的身的。」朋友把照片拿起來,一臉怒火的質問。
「我……」頓了頓,我大致把事情說了下,聽完後,朋友沉默許久,然後咬牙切齒的囑咐我不要再管這事,就拿著照片離開了。
之後我整整發燒了三天。
燒退了以後,朋友拿著照片來找我,上面已經沒有血痕,腳踏車好好地待在裡頭,他跟我說了下後續,然後讓我可以安心的把照片收起來。
和我猜的差不多,那個大叔是那裡的當地住戶,朋友走了一趟,問了其他住戶,大致清楚了整個事件。
大叔姓王,老一輩的人都認識這號人物,說他人特親切,兒子也很孝順,當初老王說要去台北找兒子,大家都要他別傻了,這路途這麼遠,騎個破爛的腳踏車是到不了的。
但是老王很堅持,勸不聽,那時鄉下的人哪知道台北有多遠?在鄉下騎個腳踏車就能逛遍,他覺得台北也能用騎的到達。
鄰居見勸不動他,只好讓他自己去闖蕩,親自去體認,騎累了就會自己回來了。
但是,那之後,老王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那時候為了撿滾出去的醬菜,老王跑到馬路上,然後被反應不及的貨車駕駛給撞上,直接捲入車輪下,頭被輾爆,當場死亡。
但是祂不知道自己死了,一直想著要去找兒子,這才纏上了我,想讓我替祂找人。
不過在跟我對話的過程中,祂才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再加上怕我去跟他兒子告狀,才會起了搶走我身體的念頭。
不過朋友要我放心,他已經跟對方溝通過了,也帶祂去看了兒子,老王已經安心的走了。
我拿著那張照片,久久無法言語。
數年後,當我再次造訪那個地方,卻只見樹已經被砍掉,那地方已經重新規劃成了建地。
偶爾,我還是會想起那晚與老王的對話,與那台生了鏽的腳踏車。
看著照片,我彷彿能想像出老王騎著那台腳踏車,在路上的邊哼著歌,前籃放著醬菜,愉悅的要北上找兒子的畫面。
那台腳踏車只留存在我的相片之中,而照片中的故事,也已經永遠的被封存在我的記憶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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