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髮控
阿傑是個短髮控。
這句話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在根本不認識他之前,就先聽說這件事了。
我們知道,大學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系上的風雲人物,他們的舉手投足散發自信、彷彿做任何事都充滿魅力,而阿傑就是這種人。雖然是大三時才從別的學校轉來,但很快他就成為中心圈子裡的人,條件也很簡單,課業、長相、運動、才華等等,我想我應該不用多做說明。
這種人跟我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關聯,這並不是說我很孤僻、邊緣什麼的,只是我原本就不在那個圈子裡,就不太會去刻意要跟人家搭上線,就是路上看到的點頭之交而已,但我依然可以接收到關於他的各式各樣訊息——畢竟不管我願不願意,總是會有耳語的。
至於為什麼會有短髮控的這句話,應該是在他拒絕了第三個長髮正妹之後產生的,反正就是會有人關心他拒絕的原因,據說他就是回答了「我覺得短頭髮比較可愛」,而前後文不重要,省略。
這導致一個很詭異的現象,就是一陣剪短髮的風潮,不管是喜歡他的、追流行的,直接的間接的影響都有。
但還是有人不死心啦!比如說跟我——還有阿傑在通識課同組的這個女生。
我在想要不是因為分組不能更動,還有出席佔很大比重的話,就算是加退選結束,說不定阿傑都會選擇曠課整學期來逃走。
她討論的時候一直往阿傑的方向靠過去,又是撩髮又是輕聲細語的,全組的男性大概都要融化了,但阿傑卻在每次她靠近的時候就開始躲,從苦笑跟尷尬(但得維持風度)的表情來看,我不是很確定他不喜歡的是那個女生,還是他的長髮。
只是這也不關我的事就是了,反正他應對這種情況應該也很得心應手吧?
——不過我錯了。
就在期中報告的時候,因為報告臺位置不大,換人講話時容易碰到。那個女生講完之後換阿傑,交換上下臺的過程中,他們兩個有輕微的肢體接觸,阿節錄出我從來沒看過的表情,然後「啊啊啊——」的大叫了一陣子,居然昏過去了!
那種表情,應該是非常恐懼的樣子。
好歹他也是個身高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傢伙,只好由我跟另外一個別系的同學七手八腳扶他到保健室,聯絡師長跟家人什麼的。
……這種時候同個系就會派上用場。
他媽媽和姐姐接到電話之後竟然也很快趕來,不過奇特的是,她們也都是短髮。
雖然這大概不是巧合,不過我也沒有多問。既然家人來了,我也就回去了,不知道算不算教授佛心,他把我們的報告順序移到最後,我還把它講完。
沒想到後來阿傑倒是進了醫院,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回學校的時候神情憔悴,脖子上還有很明顯的瘀青。
就算只是點頭之交,不過基於同學又同組、事發當時還在場的立場,不管怎樣好像還是得去慰問一下。尤其在經過這個事件之後,阿傑身邊的人群明顯變少了,不知道是他刻意要遠離人群,還是大部分人因為驚嚇而疏遠。但也可能好奇心不足以強烈到讓他們隨意問起這件事。
比如說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在校園角落的一個長椅上坐,平常這個時間他應該會被簇擁著跟一大群人吃午餐才對。
「……你還好吧?」我說,「現在給你這個似乎滿不近人情的,不過這是這段期間老師上課發的講義。」
「……謝謝。」他簡短的回答我,語氣虛弱。
總覺得離開也不是,不離開也不是。
「瘀青的話,熱敷應該可以比較快好。」我嘗試擠出一點句子。
然後我看到他明顯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我實在有點怕他又失控,拿起手裡便當就往我頭上扣下去。
「……你看得見?」
該死,我就知道沒事多話就是錯。果不其然,他開始講一些我其實沒什麼興趣想知道的事。
礙於篇幅的關係,我就言簡意賅說了。一年半前跟他交往的女朋友,因為無法接受分手,就在懷孕的情況下上吊了,自那之後他天天做惡夢,夢到女友的長髮包裹著他、女友和嬰兒三人,充滿黏膩的屍水與血水,並且緊勒著他的脖子不放。他清晰描繪著那些觸感和味道,渾身發抖。
「……你能不能救我?你能看見,一定就有方法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能看見,也不知道什麼方法,這種事情看你要去找什麼宮廟之類的解決才對吧?」我據實以告,我確實沒有什麼陰陽眼,這種事也是頭一次遇到,「如果對方……真、真的有想要什麼方式或東西解決的話,也是宗教相關人士才比較了解。」
他又更洩氣似的往後面的椅背靠,很頹然的樣子。
阿傑又離開一間學校了,不過嚴格說起來這次不是轉學,是直接休學了。後來我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包括那天我跟他簡短的對話,應該也只有我跟他「兩個人」知道才對。
——那時話講到一半,忽然從後面出現的長髮女生不是人,所以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