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鬼／「我今天要說一個畢不了業的故事。」

小學的課桌椅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太小，但那三個男人仍縮著修長手腳，讓自己坐在小學生的位子上。長方形桌子上點著一根白色蠟燭，室外風很大。黑夜裡樹影搖晃，發出沙沙聲，那影子就宛如一個長髮女人伸出她枯枝般的手，不斷拍打窗戶。燭火穩健地燃著，窗戶沒有打開，三人隱約能聞到蠟燭燃燒的煙臭味……

「我今天要說一個，關於……畢不了業的學生的故事。」一名淺色長髮的男人道。男人的長髮挽起來，像一個隨性的藝術家——或是很多天沒出門的工程師——耳邊幾綹髮絲垂下。「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這間教室，有一群六年級的學生，他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他們進來後就再也沒有出去了……」

「這是機智問答嗎？」一名黑髮男人反問。在這個風很大又剛下過雨的夏日裡，男人穿著白色T-shirt，剛好把他手臂的肌肉線條彰顯出來，真的是剛剛好而已。「『出去』的定意有很多種，從前門進來，從前門出去，從後門出去就不算了，從窗戶出去也不算，爬天花板通風口管道也不算。」

「小學生要怎麼爬通風口管道？」灰髮男人斜著一雙美目，「他們可不像你，手腳靈活得蜘蛛！」「噢，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蜘蛛可以擬人！」黑髮男人用十分詼諧的口氣，彷彿將言語化為子彈，射回給灰髮男人。「安靜！安靜！聽我把故事說完！」淺髮男人拍桌抗議，「六年級的導師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有兩個孩子、一個體貼的丈夫，聽說年薪還挺高的。」

「她看起來是個疼愛孩子的人，但她的行為卻是把你困在小小的座位上，用聖母般崇高的口吻，呼喊著口號：敬未來！一切都是為了你的未來！只要從這裡出去，就會有更光明璀璨的未來！」「她呼喊了一遍又一遍，一邊繞著課桌椅間的走道，走來走去，她會趁你分心的時候，站在你右後方或左後方，她的視線會繞過你的脖子，看你正在做的事。如果你沒做出讓她滿意的『事』……你就得繼續困在位子上，永遠不能離開。」

「聽起來很普通。」黑髮男人聳肩。「老師當然都是為了學生好。」灰髮男人補充。「連廁所也不能去喔！」「那就……」黑髮少年和灰髮男人對看一眼，紛紛面有難色。「地板上都是屎尿的味道，但她置若罔聞。有一天，她的學生終於受不了了，他們偷偷傳紙條，在紙條上寫下時間，在那個命定的時間，他們群起反抗！」淺髮男人握起拳頭，就彷彿他也在場。「哦？」黑髮少年有些意外。「噢。」灰髮男人不感興趣。

「剛開始，只有一、兩個人站起來，她跑到他們身邊，急急忙忙把他們押回座位上，但後來，陸陸續續有更多人站起來了。他們用掃除道具，那些拖把啊、掃把啊、垃圾袋、鐵夾子什麼的，都是教室裡可取得的東西。」「他們把她制伏住了！」「他們有人打開了窗戶！」「他們把人推了出去！」

「我知道你們不信。根據研究顯示，說『我要說一個鬼故事』，有百分之四十七的民眾潛意識認為那是假的，因此……」淺髮男人起身，「就讓我們問問當事人，由當事人現身說法，最有可信度了吧？」

沙沙——

下午下了雨，晚上就會比較涼爽，連風吹起來都彷彿能帶走濕黏感。淺髮男人走到窗前，那是樹影——或是黑影——或是人影？不斷拍打著窗戶，發出搔刮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喊……沙沙……

蠟燭熄滅了，因為淺髮男人打開了窗。

「老師，您好啊。」他微笑，「要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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