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神
當兵時,因為任務需要,曾短暫進駐公館一間軍醫院裡的病監,給生病的受刑人專用,方便就近看醫生。
自從進駐後,一些小問題不斷:
自來水打開有種屍臭味,沒幾天從水龍頭陸續流出麻雀毛,麻雀爪。
主官寢的窗戶外是雜草比人高的後院,晚上熄燈後,窗戶玻璃一直咚咚咚的,出現敲玻璃的聲音,問題窗戶外還有個欄杆網,手或什麼是伸不進來。
晚上大家在客廳吃飯,紗門下層突然露出半顆頭跟綠色眼睛,看到我發現他,就把頭整個露出對我笑,一群人開門去追牠,學長懷疑是貓,可是……什麼貓的頭跟排球差不多大?
二樓的奇怪聲音。半夜三點在門口對你招手的。關受刑人的監房,斜對面最裡面的空房,一下有人吹口哨,一下伸出一支手招手。或是二樓有腳步聲,可是大家在一樓,一群人上去搜索,啥也沒有……總之,問題一堆。然後我們慢慢習慣,見怪不怪。
那天,我站01-03安官,說是安官,但外據點很輕鬆,安官桌就在客廳跟樓梯中間,右邊就是監房,夜哨就是做位置上,打開電視(沒有第四台),聽隨身聽,看看小說,漫畫之類。偶爾看看受刑人動態。
我記得那天我聽著那時流行的水叮噹舞曲。電視上的老三台沒節目了,瞄了一眼受刑人,睡了。我的小說看完,太無聊,隨手從書架拿了一本書來看,拿過來發現,是本彩頁的普門品。我想說算了,看看吧。我從第一頁開始,開經偈,祈請,安土地等等,翻到經文內容後,兩頁。。。只翻了兩頁我就無聊了,把它丟在一旁,換了一本十八禁的臼井儀人的都市新貴派。一邊聽隨身聽一邊看。
看沒多久,眼角發現,右邊好像有隻手在晃,一抬頭,原來是受刑人手伸出欄杆,想要叫我,表情非常驚慌,我拿下耳機,走到他欄杆旁,問他要做什麼?
那受刑人很驚慌可是壓低聲量的說:噓!噓!你聽!你聽!
我靜下來一聽,……不聽還好,一聽,二樓有腳步聲,非常非常清楚的腳步聲,就像有人穿著軟底的鞋,在二樓走道來回的踱步。我跟那受刑人人面面相覷,那受刑人小聲問我:班長,那是什麼?它來來回回很久了內!我剛一直要叫你,你都沒聽到(因為我在聽隨身聽)。
我冷靜一下後,想說,現在應該要先安撫受刑人,就故做鎮靜的說:哦~那沒什麼,那不是啦!那是塑膠袋啦!塑膠袋被風吹的。不然就是老鼠拖著塑膠袋跑,不用管它啦。當沒聽到就好。
好吧!很牽強,我自己也覺得。
那受刑人一臉狐疑的看著我:老鼠?哪來的老鼠?
話沒說完,那聲音像是故意的,就在我跟受刑人的正上方,蹦蹦跳,跳的幾乎感覺到震動。那受刑人看著我:老鼠?這隻老鼠幾公斤啊?我們兩個去跳都不見得能跳成這樣子內!
我被吐了嘈,有點惱羞成怒,覺得二樓那不管什麼東西,未免太不給面子。
那受刑人一直叫我:班長,你上去看一下啦!不搞清楚什麼東西,我會怕啦!
我心想:靠北!詛咒給別人死嗎?你怕?難道我不怕?
可是,職責所在,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要上去啊!可是,萬一,如果真的遇到什麼,我能幹嘛?我心裡一下子轉過好多念頭。眼睛看一下睡客廳那些同袍,睡得跟豬一樣,好吧!叫個學弟跟我去好了。叫不醒?!怎麼叫都不醒!?
那腳步聲沒停過,就像在挑釁,我一口氣嚥不下,拿了一根木警棍就上樓,戰戰兢兢的那樣,一步一步的。因為鬼片看太多了,很怕某個轉角就突然出現什麼東西,或者,局部的東西(一顆頭之類)。
我貼著牆,握緊警棍,仔細聽著腳步聲,當我過了一,二樓轉角,準備轉身上二樓時,我聽著那腳步聲停了一下,然後往樓梯口走來!
我心裡充滿了髒話,尷尬,雖然也不意外這些情況,但畢竟……。現在怎辦?我要繼續往上嗎?還是轉身下樓?我流了整身汗,因為太緊張。一咬牙!好!上去!怎樣也要親眼弄清楚!
一上二樓,沒有,什麼也沒有,我心裡鬆了口氣,一鬆口氣,人就膽大(或白目)了,我往二樓深處走,想要逐間搜索。一走進就後悔了。
一走進二樓走道,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背後有人(或有ㄨㄨ)……不知何時出現的,現在更尷尬的是,走道就是這樣,如果我要回頭下樓,勢必跟他正面對上,怎麼辦?
我沒辦法了,只好低頭,用左手捂著眼,轉身,慢慢抬頭睜開眼,……沒有,什麼都沒,鬆了一口氣,快步要走到樓梯口下樓,突然,腳步聲在我背後響起…慢慢的…,往我這走過來,我不敢停下腳步,一邊注意腳步聲,一邊下樓。
下到一樓時,看見那受刑人看著我,似乎想問我,我沒理他,就像個機器人般的走到安官桌坐下。其實我就只是嚇壞了。
我坐在位置上,聽腳步聲,好像就停在樓梯口。我心想,這樣就好了,大家這樣就好。我覺得,那東西似乎知道你想什麼,而且很故意,你越想不要怎樣,它越怎麼樣!我剛想完這樣就好時,那腳步聲下樓了……,很緩慢的,一步步的,每一步的腳步聲都很清楚,我計算著步伐,算算該走到一,二樓中間,腳步聲停在那,我斜眼瞄一下那受刑人,他竟然用棉被包住自己,抖到床跟欄杆敲的鏘鏘響。我心裡想他是看到什麼,想像越多,心裡越怕。
我心裡想,夠了,適可而止了。這其實也就是怕到極點,反而生氣而已。可是一講完,腳步聲下來了……。我真的火了,要玩的這麼絕?!一點面子也不給?!那大家就來玩!
我想起,抽屜裡有法器,我偷偷的手伸過去,想開抽屜,結果鎖上了!?怎麼可能?!
沒辦法了,只有那警棍。我握緊警棍,想著,等他快到樓下,我就先下手為強,轉身就打!
我計算著,算好腳步,差三階,我準備轉身,或者該說我剛起了轉身的念頭,那腳步聲突然變快跑,兩三步就到我背後,反而是我被這變故嚇得愣了一下,就這麼一下,我不能動了,清醒的被鬼壓床。感覺到那東西在我背後。我又驚又怒,開始滿口髒話的罵他。
話沒罵幾句,我被甩了巴掌,很真實的感覺,卻連誰打我都搞不清。
我更生氣的罵,它也不停的打,打了十下有吧!
我很生氣,心裡嗆了一句:他媽的!躲在背後算什麼!有種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這句話一出,他停止甩巴掌,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是你說的,不要後悔哦!
說實話,那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之一。
那聲音說完,我眼角餘光,就看見一個東西從我右肩,幾乎貼著臉,慢慢的出來,
是一張臉,不,該說是一張面具,該怎麼說?像是西洋的化妝舞會戴的那種白色的沒表情的面具,可是是張臉,只是臉上有像是血管的紅色紋路,鮮紅色,在像陶瓷般白色的臉上非常明顯,眼睛卻像面具,像黑色的空洞,只在瞳孔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點,
就像很多日本鬼片的情節,他的臉跟我幾乎並排,只是動了他該死的紅色瞳孔慢慢的往我這看,我只覺得詭異的毛骨悚然,那個聲音又出現,帶點得意的:還要看嗎?
我沒反應,我已經恐懼的腦筋空白,那張臉好像看我沒反應,稍為往前一點後(脖子真長…),慢慢的,把臉往我這轉,同時,他的嘴角,開始上揚,開始像是微笑,隨著他的臉往我這轉的角度,越咧越開,像個大V字,嘴越開,就能清楚的看見有兩顆獠牙,像是貓在笑。可是他的臉,卻沒有因為笑,有任何的皺摺,就像個面具,
我還是呈現不能動的狀態,這一切的動作我能用眼角去瞥見。
隨著他的臉轉過來,我覺得我呼吸的功能好像也失去了。
可是恐怖的卻還沒結束,他把臉完全朝向我後,嘴巴卻沒停止張大,我看見他的嘴裡,不是血紅,也不是黑色,是火。像是正在然燒的火焰,而接下來的事,讓我完全料想不到,我的頭頂,感覺到像是被兩根釘子刺到的感覺,接著是右顴骨。。。
他在咬我?!騙人的吧!?這是幻覺!?可是那痛覺越來越強烈,像是故意折磨我一般,很緩慢的,可是我的痛覺越來越強烈,我感覺到骨頭被刺穿,然後繼續的施壓,那是我未曾感受過的疼痛,我無法形容。
而我卻連動自己身體一分一毫的辦法也沒有,然後我感覺到他咬掉了我半顆頭,隨著他咬掉我的頭,感覺就像是被什麼往上拉一樣,我眼前黑了一下,像失去意識。再恢復意識時,不痛了,我以為幻覺消失了,正準備高興時,奇怪?我長高了?客廳的電視,窗戶,好像都變矮了?
不對!不是我長高了!是我浮在半空,我低頭一看,安官桌邊坐著一個,半顆頭不見的人,我從上方還可以看見被咬掉的缺口裡的剩下的腦。。。那誰?那是……我?!
怎麼可能?我死了?死的這麼莫名其妙?這怎麼可能!?那個聲音出現:你還想看嗎?
我很驚卻不敢怒了,我問他:我死了?
現在還沒,他說。等我再抽出來一點,你就會死了。我往下看,我的腳,確實沒離開我的身體,腳掌還插在我的背,只是幾乎是透明的。這時候,我再不敢嘴硬,像個戰敗者,說:對不起,我不該罵你,請你原諒我吧。
我聽見那聲音發出一聲冷哼,得意的。然後我感覺好像掉下來,眼前又一黑,再看到東西時,我好像回到身體裡去了,可是,我還是不能動。還沒結束?
我這時冷靜下來,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這樣?
他說:是你做了錯事,我只是小小教訓你一下。(我?錯事?這樣叫小小的教訓?)
「我現在依法執行我的勤務,這是我們單位的駐地,我做錯什麼?」我說。
接下來的事,有點……。
簡單說,他告訴我,他不是那分監的鬼,他是附近山神手下的夜遊神,他剛剛遊巡完,要回山赴命。經過我們分監上時,我剛好是打開普門品在唸時,他說那像是工作合約或是一種制約,他就被勾招過來。想不到,我只唸了兩頁,就改看“都市新貴派”這個成人漫畫。這是第一件錯事。但他想說算了。
後來,他想離開時,發現我們二樓的最後一間躲著四,五個鬼和一個鬼頭。他想說也許我是祈求他來處理這個,他就順便處理了,我剛在樓下聽見的腳步聲,就是他在二樓跟鬼戰鬥發出的。結果我竟然說他是塑膠袋,是老鼠?!這是我犯的第二件錯事。但他也可以算了。
第三件錯事,就是我聽到這些聲音,竟然不迴避,還跑上去要看,然後心裡又在嘀咕嗆聲。
他覺得我太白目,太不知天高地厚,所以要讓我知道一下厲害。
老實說,他講的我信嗎?不重要。這種形式下,我只能說,他說什麼都是對的!
最後他說因為這分監因為空了幾年,原本的地基主跑掉,又都沒人進來,所以一些外來的佔據了。醫院那些為什麼進不來,因為這是他們佔的地盤。之所以沒什麼明顯的靈異或傷人,因為這些二樓的忌憚抽屜裡那些法器。但快沒用了,第一因為法器也放了好幾年,靈氣快散光,第二我們五個憲兵裡有個人陸續偷走了法器回家。等到法器都沒了,我們就知道厲害。
他說,分監裡的鬼,後院的魔神仔他都處理了,要我明天買水果跟雞腿,在下午幾點朝後山祭拜,祈求地基主保佑,然後他會指派一個地基主過來。
這時我身後的廁所傳來沖水聲,我的身體突然一鬆,我就攤坐在椅子上,原來是三點該接哨的學長,自然醒了,因為已經五點四十了。我記得我要上樓時,才兩點不到。
我檢查試拉一下抽屜,完全沒鎖,而法器,確實少了,只剩那把密宗的杵,跟鈴鐺。
基於他兇他就對的原則,隔天我就照做,只是買不到水果,我買了一箱果汁,到期日還很久。說也奇怪,拜完之後,有人要拿果汁喝,結果裡面是發霉的,是霉到有物體的那種發霉。
更奇怪的是,拜完後,整個分監氣氛不一樣了,二樓開始有人敢上去,本來睡客廳的人都自然的上二樓睡。腳步聲,後院敲窗戶的聲音都沒了。就這麼平安的到任務結束。
編輯記錄
2017/08/04 修改內文。(ma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