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
雖然小時候媽媽常說我每次都對沒有人的地方打招呼、或是和空氣揮手,但孩子嘛,童年的我從來沒發現我看到的世界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直到升上小學一年級的某一天。
學校操場往前走,要上幾層樓梯才能到達穿堂;而要從穿堂到校門口,要下樓梯後走一條長長的步道才能到達。一年級剛上小學的小蘿蔔頭們,總會被勒令待在穿堂上乖乖坐著,等爸爸媽媽來接;但校門口又不方便停車,爸媽們只能騎著車在校門口伸長脖子往穿堂望,拼命招手,希望自家小孩兒能看到遠方跟米粒差不多的自己。
還記得那天中午就放學了,炎熱的夏天,一群小孩擠在穿堂裡又跳又叫,嘰嘰喳喳的吵的不行,我躲在一根柱子後面,用手機撥著電話。媽媽沒接,看來又是忙工作忙忘了。深知自己又要在穿堂渡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我移到柱子的另一面,靠著柱子坐下,望著門口鐵欄杆後的車水馬龍發呆。
那些車子看起來都快被烤熟了,一個個都一副要融化的樣子,不管是車還是人,看著看著,我突然發現不太對。我瞇起眼,仔細的看著馬路的中央,發現那裏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阿伯,他沒有走在人行道,而是在馬路右行道上,一會停著,一會又開始慢慢的走,一下被某輛車超過、一下又被某輛車擋住。
看到這裡我都只是覺得阿伯很危險而已,直到一輛大卡車開的時候靠右了些,大卡車速度很快的輾過阿伯,又快速的開走,順利的像是沒有撞到任何東西。我瞪大了眼,沒有尖叫、沒有血,當然也沒有人報警。
那個瘦弱的阿伯被卡車從腳到頭一路輾平,卻沒有流出任何血,只像是某種被壓平的粘土一樣黏在熾熱的柏油路上;過沒多久,那被壓扁的頭顱慢慢的膨脹,恢復了原本的立體,然後是脖子、後背--
幾秒鐘後,他又站直了身體,在路上慢慢的走著了,然後不到一分鐘又被壓扁、接著復原,不斷重複這個過程。我目瞪口呆的觀賞了整個2D變3D又變回2D的高科技表演,直到媽媽來接我,才回過神來。
我思索了很久,才發現或許每個人看見的世界都不一樣;至少同班的小華應該看不到,因為昨天他爸開車接他時又直直的將阿伯碾倒了。之後我還是繼續著在穿堂等媽媽的日子。偶爾也會看見他在那兒「表演」,下雨天時他還會撐隻傘,穿上黃色的雨衣。
一開始驚恐、後來害怕,再後來就沒感覺了,只擔心會不會有駕駛因為被嚇到所以撞車。他總是那樣努力的向前走著,像是要去某個重要的地方見某個人。但他永遠都走不完校門口那條並不長的路。
「我到校門口了喔,快出來。」媽媽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我靠著柱子站起,拍拍短褲上的灰塵,往校門快步跑去,上車前轉頭往外瞥了一眼,今天的他也堅持不懈的往前走著。
編輯記錄
幫忙分段。(Oreo 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