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殤
以前聽節目來賓講述撞鬼經驗,總認為他們是藝人,說法難免加油添醋又或者純粹編故事,直到後來自己也加入了影視產業…
那天,我跟著一群演員來到劇組指定的地方等候拍攝,那裡是一處偏僻的廢棄三合院,據說自日據時期開始就是個杳無人煙的地方。頹圮的磚牆隱沒在草叢裡,一方腐朽的木板斜倚著彎了腰的老樹幹,雖然龜裂斑駁,但從上頭的銅環可以看出是塊門板,只是已尋不著成對的另外一半;工作人員小李覓了一間還算完整的屋子,粗略整理乾淨就讓大夥進去置放行李。
「不要到處亂跑喔,這裡有…」小李欲言又止反而引起大夥好奇,他一臉憂懼的環顧四周,又要強作鎮定。
「…有蛇,你們自己小心一點…」最後幾個字說的倉促含糊,卻見他快步的走到矮牆邊,才回頭對著屋內的我們喊:
「村口有便利商店,會渴的可以去買飲料。」話說完便跑著離開。
大夥不疑有他,各自尋了位置席地而坐,此時我身旁的年輕演員小陳,語帶嘲調的說:
「有蛇?我看是有鬼…」此話一出口,隨即被屋內的一位大嬸制止。
「喂!荒郊野外不要亂說話啦!」大嬸這一喊,小陳識趣地閉上嘴,剎那間安靜地只剩蟬鳴。
那是一齣清末時期的古裝劇,男生全扮成清朝人剃髮紮辮的模樣,女生清一色的包頭,換上粗布衣裳之後,還滿像一回事的。然而當天拍攝進度落後,眼見天色漸漸暗下,劇組還在搶光線拍攝,直到導演喊”收工”時早已天黑,我走向附近草叢小解,才回到屋子裡卸妝收拾。
「肖年ㄟ,你叨位的人啊?」一名閩南口音的老者低語著,聲音就這麼傳進我耳裡,我以為只是哪個不認識的演員在招呼,隨口便回:
「高雄。」
「高雄?那是什麼所在啊?」老者這一問把我給問住了,怎麼會有人不知道高雄是什麼地方呢?我轉頭望去,不由得背脊一陣寒意直往上竄,屋內就只有我一個人,顧不得未拆的假辮子,胡亂抱起行李就往屋外狂奔…
隔天我硬著頭皮回到現場,那件事也沒敢對誰提起。
這天,我們幾個體格較為壯碩的男生被挑選出來扮演日本兵,還被臨時交代了幾句過場的日文,拍攝日軍進犯的場景,又跑又喊又打的;因為實在太累,大半天下來哪還記得昨晚的經歷。
到了中午放飯,我卸下裝備,拿著便當坐到樹蔭下,無意間看見負責梳化的小妹哭的淚眼汪汪,副導摟著她不停安撫,當下我並沒有把自己的經歷與這件事情連結在一起,但晚上回到旅社,就不斷有耳語傳出…
白天,梳化小妹一個人待在屋內玩手機,看見一個剃頭紮辮,留著灰白色山羊鬍,身穿藍黑色長馬掛的老人,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
「姑娘啊,妳還不快走,日本人四處殺人耶!」語畢便往內堂快步走了進去。
梳化小妹愣了半晌,還以為是哪個演員開玩笑,但每個人的妝都出自她一雙手,怎麼印象中沒見過這位老演員。靜心一想,驚覺老者的身形似乎略顯透明,打算跟進內堂一探究竟,卻發現通道早被榕樹延伸的粗枝和氣根全部擋死!她一個不足五十公斤的小女生尚且無法通過,何況對方還是個大男人。
梳化小妹轉身要逃,也許是嚇的慌了,一腳竟被樹根纏住而往前撲倒,她又哭又叫的使勁掙脫,還落了一隻鞋子在那兒。
第三天,鬧鬼的事情在劇組裡傳開了,原本還鐵齒不信邪的製作人也不得不買來供品祭拜一番。然而不信教的小陳卻堅持不拿香拜拜,也不做任何祈禱,甚至還在私底下嚼舌頭:
「大白天的見什麼鬼啊?我看根本是劇組放出來的煙霧彈,想掩蓋梳化小妹被”潛規則”的事實吧,哈…」就算不信邪,這麼說也太過分了點,但我也只能給對方一個白眼;只是沒料到,報應居然來的又快又直接。
中午休息,大夥相約到村口的便利商店買飲料,卻聽見小陳著急的大呼:
「我的皮夾掉了,大家幫我找找!」最後竟是在那間已經沒人敢靠近的屋內找到...就擺在滿滿三大袋,商品零零種種的購物袋內,而且皮夾裡的錢一毛不剩。
「我…我沒去過便利商店啊!」小陳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最後,我們向便利商店求證,對方也願意出示監視器,證明東西都是小陳自己胡亂掃貨買的,還將找零的錢全投進了捐款箱。
回到那間廢棄的三合院,小李默默的遞給小陳一炷清香,那三大袋商品就這樣一直被”供”在裏頭…
戲劇殺青之後,我上網查了一下該地的歷史資料〜
1895年5月,日本貞愛親王遭抗日志士暗殺,削去頭顱,日軍以此為由,屠滅當地男女老幼並及牲畜,遠近地區一時無人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