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哨
營區,一個讓入伍菜鳥害怕,退伍老鳥不捨的地方,同時也是靈異傳聞最多的地方之一,也是我們這些作家蒐集素材的絕佳地點。我們營區裡有一個上兵,大家都叫他阿耀,為人非常的親切,當到了上兵都還沒有學長的樣子,聽說就是個因為想蒐集營區素材而勇敢簽下去的瘋狂作家,文筆我也望塵莫及,可惜的是入伍到現在,根本沒發生過什麼事件可以讓他拿來寫。
我們這營區的佔地其實不算大,哨點有兩個,第一個是A哨和B哨,兩個人站,在營區大門,也因為是大門的關係,所以24小時都有排哨,而第二個則是在營區內部深處的C哨。C哨是一個獨立的哨所,只給一個人站,雖然還是有排哨,但已經「內部廢哨」好幾年了,變成只有排預備哨而不用站的模式,只有在一些長官來的時候要讓排定的預備哨去站一下。
今年這一梯小學弟們下部隊被分來這裡,大家一樣照慣例給他們震撼教育後,就懶得管他們了,小學弟們在這生活了一兩個月後也漸漸玩開了,知道哪些學長不能惹,哪些學長可以開玩笑,也當然又是脾氣和個性最好的阿耀跟他們處的最融洽。
「真的假的!這樣就簽喔!?學長你也太有愛了吧!」
「學長那你有遇到什麼事嗎?」
「我們這裡以前是墳墓嗎?不是聽說營區都是墳墓改建的?」
這天晚餐後的休息時間,小學弟們又抓著阿耀聊天,得知阿耀是因為要蒐集營區靈異素材而當兵後,讚嘆之餘也不免逼問是不是有蒐集到什麼事件,可憐的阿耀為了素材而簽進來,待了快三年仍然一無所獲,現在又被一堆學弟問,聽在耳裡幾乎就是在笑他「哈哈哈白簽了吧!」
「我什麼都沒蒐集到…」
「學長你不要暗崁啦!說啦說啦!我們又不會盜用你的素材」
「嘿咩!還是真的有出事你不敢說?長官要求你們不能說嗎?少來這套啦!」
「欸學長,C哨為什麼都不用去站啊?是不是以前有發生過什麼事?」
「喔對啊學長!C哨是不是怎樣過啊?」
突然有一個小學弟這麼一問,阿耀靈光一閃想道,『對呀…從我來到現在,C哨除了長官來以外,平常都不用站,以前問了學長和組長們,他們都不回答,這到底是為什麼?』,眼下又被一群煩人的學弟狂問,於是他決定,用作家的功力,自己給C哨一個廢哨的故事。
「好好好…噓…你們知道C哨附近的地形吧?一大片空地,空地再過去就是跟人一樣高的芒草,這種空曠的地方到了冬天半夜零度是家常便飯,寒風真的是吹死人不償命,更可怕的是附近的電燈光源通通照不進來,不是被芒草擋住,就是被營區裡的小丘擋住,所以那時候就有學長就偷偷帶著金屬小火爐和木炭到那邊烤火,一方面溫暖一點,另一方面炭火發出的微弱光源,也能稍稍平穩心中的那種恐懼,也因為哨所本身也是一個非常通風的地方,所以長官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搞得一天到晚有人感冒告假也不好。」
「火爐喔!我們之前去打掃的時候,有看到C哨後面放一個鐵的油漆桶!所以是那個嗎?」
「那個不是,油漆桶是後來人家拿去重新油漆哨所的。」
「重新油漆?」
阿耀臉色一沉,深呼吸了一下,剛才說的部分的確都是真的,但接下來他的即興創作才正要開始。
有一年冬天,有個剛來的新兵被排到C的夜哨,他也依照學長們的「潛規則」,帶了兩支十五公分的木炭過去,上哨之後,他打散了一隻,均勻地舖在火已經快熄滅的小火爐中,開始了漫長的夜哨。C哨因為是單人哨,所以非常無聊,尤其又是寒冷的冬夜被叫起來站,格外想睡,他就站在溫暖的火爐邊打盹。火爐底端的餘溫,點燃了剛才打散在上方的碎木炭,伴隨著陣陣的東北季風,火苗逐漸增長,蔓延到火爐邊的褲管和衣襬,當他驚醒時已經來不及了。一小時後,前來接哨的上兵以及士官長,在哨所前方不遠處,驚見一具焦屍。
「靠真的假的…」
「嗯,之後就算大家拼命的把哨所被燒黑的牆壁刷洗乾淨並重新油漆,去站C夜的人還是常常突然聞到濃濃的燒焦味,就連陪同換哨的長官都有聞到,後來連長就說C哨只排待命不站。」
「到現在都沒人再去站過嗎?」
「放心啦!C哨連我都沒站過,你們應該也沒機會站啦!晚安!」
見了眼前幾個小學弟被唬得一楞一愣,阿耀丟下這麼句話,便滿足的轉身回寢室。實在很佩服他的即興能力,重點是邊想邊說還能演的跟真的一樣。
好巧不巧,兩個月後的冬天因為有操演,而我們的小軍營反而剛好是重要的軍武裝備重地,而且是無法帶著移動的重型裝備,所以時常有外面的長官前來,這時,為了避免長官們經過哨所時沒人,C哨就要開始重新站人了,至少在那些長官離營前,每天24小時都要站。天黑之前都還好,沒什麼感覺,頂多也只是換了一個新地點站哨的新鮮感而已,冬天下午五點,天色就已經黑了,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只見哨上的兵每個都在咒罵著那些東西都看完還死不離營的長官。
有一天,終於輪到當初逼問阿耀鬼故事的那個小學弟,來接C的夜哨了,我在哨所旁老遠就看到他晃著小手電筒和士官長慢慢的走來。
「站住!口令!誰!」
「張XX!」
哨所開了燈,周圍終於脫離了黑暗,但這燈泡,似乎是太久沒有使用,只透出微微的黃光。
「士官長好!」
「好!哨兵下刺刀!」
完成了一連串交哨動作後,只見小學弟神情緊張,不斷地東張西望而且還用力吸氣。
「敬禮!禮畢!」
「學長…你在這…沒事嗎?」
小學弟顫抖的抱著槍,小聲的問道
「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嗎…」
「幹嘛,想那麼多幹嘛,站你的就對了。」
「聊天嘛!不想下哨是吧!!」
中氣十足的士官長一吼連一旁的我都嚇一跳,小學弟哭喪著臉關了哨所的燈,周圍瞬間又被黑暗包圍。
「你們又跟學弟亂說什麼了是嗎」
下哨回寢室的路上,士官長突然這麼問道。
「沒有吧,我不知道。」
「不要在軍營亂來,在那邊講一些有的沒的,你那麼老了也不用我說,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是。」
夜,越來越深,周圍漆黑的程度,已經快讓人分不出自己眼睛是不是有張開,人在那種緊張的狀態下,反而會過度放大所有的感官神經,任何風吹草動對他來說就像車子開過來一樣明顯,雙眼也不斷的努力瞪大,想吸收更多的光線。
一個人在C哨,小學弟害怕的縮在哨所的角落,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某種宗教保平安的詞句。天上的下弦月,終於透出一絲光線,雖然幫助沒有很大,但是比起剛才,已經足以讓小學弟稍微的判斷出附近的環境樣貌,遠方的小丘碉堡、旁邊的卡車、卡車旁的一台重型可移動式裝備,小學弟依照每個物體不清楚的外型,一個一個的判斷出那些東西。突然他的餘光瞥見了前方的地面上,一塊深黑色的物體,這讓他瞬間聯想到倒臥在C哨前的焦屍。
「不..不會吧…不要啊…」
微弱的月光,偏偏在這時消失,四周又重新被黑暗籠罩,小學弟驚叫著,漆黑的環境,壓得他快喘不過氣,這時他想起夜哨必備的小手電筒,他立馬拿出來往前方的地面照去。
一片因為平時操課外加軍卡壓來壓去的土地,雜草早已長不出來,不遠處有一個較為凹陷的坑洞,他才想起這個坑洞平時軍卡開過時常常撞出巨大聲響,剛才應該也是這個凹洞造成的月光光影,看起來才會黑一塊。
小學弟這才鬆了一口氣,關了手電筒的燈,眼前這一瞬間的光線落差,嚇得讓他猛然往後靠了一步,整個背撞到了哨所的牆壁,原本手中的手電筒也掉到地上,他連忙開了哨所的燈,但燈炮卻「砰」的一聲炸開,就在這瞬間,一陣猛烈嗆鼻的燒焦味衝入了他的鼻腔,他遍地摸不著手電筒,燒焦味越來越濃,此時微弱的月光正好又出現了,伴隨著月光他終於在哨所的角落找到手電筒,但眼角餘光也感覺到前方那片黑色的地面疑似正在扭動,他一把抓起手電筒朝著黑影按開了開關,但手電筒似乎摔壞了,按開關的瞬間光線只會閃一下,不閃還好,這一閃前方那片黑色的坑洞好像凸了上來!每按一下開關,凸出地面的黑影好像就往他移動了一點,甚至變得更高大,最後成為一個彎腰駝背的人形朝著他緩緩的走了過來,而且還發出了噁心的「噶噶」聲,似乎是被火焰燒到吸不到空氣所發出的聲音。伴隨著每一次的光閃,只見黑影雙手摀著臉,身上不斷落下被火燒剩的灰燼,接下來映入眼簾的就是被燒到焦爛發黑的皮肉。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小學弟崩潰的吼叫著,丟開了手電筒,舉起手中的槍,不斷用槍口的刺刀朝著前方瘋狂揮砍,手電筒再次落地後,光線終於恢復了正常,就在這瞬間,黑影突然往小學弟面前貼近,原本摀著臉的雙手也掐住小學弟的脖子,露出已經燒爛血肉模糊近乎骷髏的臉,嘴唇和眼皮全被燒掉,兩顆被燒爛的眼珠掉出掛在鼻子上,有如深淵般空洞的眼窩就像要把靈魂給吸進去一樣…
清晨四點,當組長又帶著下一位要上哨的學弟抵達C哨時,赫然發現那個小學弟雙手舉著槍倒在C哨裡,雙眼瞪大表情驚恐,已經斷氣了。
這年頭軍中死人是一件極為嚴重的事,因為比一二十年前更容易被外界知道,旅部也直接找出阿耀和那群小學弟去問話,小學弟們都指稱因為阿耀說出了C哨的故事,因而害死了他們同梯,無辜的阿耀也不斷解釋說故事全都是自己編出來的,自己根本不知道C哨有沒有發生過事情,因為當時被小學弟們追問才即興創作的,更何況他所說的故事中他也沒在現場,怎麼可能知道故事中一個人站哨時的細節,所以這一切全都是他憑空想像出來的劇情。
就算阿耀極力為自己辯護,但軍醫卻認為就是因為聽了這故事後,使得小學弟站C哨時產生了極大的心理壓力,正好遇上老舊燈泡爆炸所產生的燒焦味,導致那名小學弟恐慌引發心臟病而死亡。而阿耀和那群小學弟,最後還是都受到嚴重的軍法處置。
=== 後記 ===
這起事件中,其實我相信阿耀他真的是即興創作的,因為的確在只有一個人的C哨,是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事發細節的。
為什麼我知道小學弟在C哨發生的細節?因為我早就在C哨等小學弟來了。你有發現嗎。
編輯記錄
幫忙分段。(Oreo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