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視機裡的人
雖然現在是資訊膨脹的時代,我家的電視機在宣告陣亡後還是換了一台新的。
當貨運公司送到時,我不禁感嘆現在的科技水準提高不少,拿以前老舊、笨重的電視機跟眼前這台又寬又大、畫質又好的新電視機相比,突然好懷念一去不復返的童年。
「這台很厲害喔。」安裝好後,老爸像是炫耀般拿起遙控器,在我面前按了按附帶解說:「你看,轉台時會告訴你現在演什麼,等下會演什麼,然後啊……」
他像是賣弄神秘一樣,我打哈欠,很想吐槽這種功能早就出來很久了,眼睛卻隨著電視機上浮出的白色線條縮短時瞪大眼。
「沒錯!可以倒帶喔!新電視很厲害對不對,如果有想看但是已經快演完的節目,可以倒回兩個小時前從頭開始看喔,很棒對不對!」
「好、好厲害……」我簡直傻眼,沒想到電視機已經這麼厲害了。
因此這台電視在新來的前三天,變成我家最搶手的熱門電器,我跟妹妹開始研究還有哪些功能,發現不只能倒帶,如果看的節目有別國語言還可以切換!現在的電視機真是厲害到不可思議,不過三天後電視變成爸爸跟妹妹專屬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有自己的電腦,就這麼簡單而已。
她有事沒事都很喜歡玩那台電視,直到有一天,妹妹突然不看了。
她跟我說,電視機裡面的畫面很詭異,好像是選擇哪一台,就會有演員在那待命表演給我們看,早上還很正常,可是到了晚上十一點多,畫面就開始怪怪的,這點在真人演的節目最明顯。
為此她做了實驗,發現看一整天,電視裡的演員會莫名有種很累的感覺。
我覺得是她視覺疲倦,可是妹妹卻給我看她偷偷用手機錄的一段,拿DVD的畫面跟電視機的對比,發現畫面上應該英俊瀟灑的水手在電視機上居然是眼神疲倦、脾氣暴躁的粗人。
還有一段在DVD裡登場時明明是姍姍有禮、笑容親切的婦人,轉到電視機上卻像是早期暴發戶家庭的俗女,身穿華麗衣裝卻滿口粗言、舉止粗魯……我看到傻眼,妹妹哼哼兩聲。
「沒騙你對不對!我有特地上網去查,就我們家的電視怪怪的!」
「真的很……怪。」
因此,我又開始看電視了。
趁著暑假還有時間,我跟妹妹紀錄好看電視的時間,發現只要看的時數超過十小時就容易出現這情況,有次看到一半爸爸媽媽難得對我們看的節目有興趣就一起加入戰局,不過在大人眼裡好像看不出異常。
然後電視機裡的人生氣了。
他們越來越暴躁,就像十幾天沒睡一樣,三不五時會瞪著攝影機的方向——也就是我們,他會瞪著我跟妹妹,有一次妹妹終於撐不下去說要去睡了,只剩下我一個人跟電視機裡的人大眼瞪小眼。
我是屬於越害怕表面越冷靜的人,所以當他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我時,我已經被嚇得動彈不得、背後冒出冷汗,電視機的畫面好像凝固了般,連同我的呼吸也是。
最後畫面裡的人勾起嘴角,冷笑。
當他後退一步往旁邊走時,畫面也跟著拉遠卻沒有拍他的背影。
不久後,妹妹的房間傳來尖叫。
這聲尖叫讓我能動了,我急忙奔過去卻撞不開門,趕緊敲打爸媽的房門卻沒有回應,妹妹悽慘的叫聲隨著我的呼吸逐漸加劇成慘叫,我彷彿聽見她被撕裂的聲音,整個人快嚇得腿軟,衝回客廳看電視畫面沒有改變,攝影機照著空無一物的背景。
我不知道這樣正不正確,將電視機砸爛會讓那東西留在我們家?還是順利殺死他?總之,我動手了,拿起廚房用來拍肉的肉錘狠狠敲下去,順利的砸爛電視機。
這點動靜居然吵不醒爸媽。
當我想轉身去找妹妹時,突然撞到一面玻璃牆。
在玻璃牆的後方有一台攝影機,它靜靜運作著,攝影機上貼滿台詞跟動作指示,然後再更過去一點,居然有我不認識的家庭在玻璃窗外呵呵發笑,他們像是在看我演戲,對我撞上玻璃的醜樣有所反應。
我想大聲求救,可是說出的話扭曲成一句台詞,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動起來,做出許多奇怪的舉動,即使我用表情求救,他們也看不出來,直到貌似男主人的傢伙拿起遙控器,按一下,我的身體瘋狂抽搐、扭曲變形,眼前畫面一黑一亮,我發現自己飛在天空上,四周擠滿卡通人物。
男主人再次轉台,我的身體又是一陣扭曲變形。
這痛苦經歷了十幾次,男主人最後面無表情地拍拍一臉不開心的女兒,跟她說該睡覺了,然後把電視機按掉,我重重摔在一片黑暗裡,只覺得全身刺痛、腦袋很沉重。
「這樣開心嗎。」
一道男音說著。
當我清醒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肉錘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電視機完全沒有被我砸爛的跡象,猶如那是場夢。
妹妹卻不一樣了。
她沒有醒來,我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甚至跟爸媽坦承這件事情,他們卻覺得我想太多,說妹妹早就在三年前因為車禍陷入昏迷……我無法理解。
這件事情隨著我慢慢長大也漸漸淡忘,會突然想起來,是因為某天我帶著女兒回老家探望爸爸媽媽。
那天晚上我們有留宿,女兒睡不著吵著要玩手機,我不可能答應,她這年紀不適合玩太久的手機,會傷害眼睛。所以我帶她去客廳看電視,結果她卻一直露出苦瓜臉,我以為女兒在生悶氣,直到電視演了十分鐘後,她才轉頭問我——
「爸爸,為什麼這個電影都不會動,只有一個女生一直在看著我?」
我愣了愣,電視畫面上,明明正演著主角在與友人爭論該不該回去救人。
而且沒有女生。
「爸爸,我不想看了。」
「嗯,好……」
我毫不猶豫將電視關上,在關上前一刻,我看見一名女孩將臉貼在鏡頭上,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讓我汗流浹背,為了確保安全,我把老家的電視機換掉同時,醫院也打來通知妹妹斷氣了。
然後在妹妹的喪禮上,原本還一臉迷茫的女兒突然拉拉我的袖子,低頭看過去,她兩眼無神望著我說——
「明明你進去就可以了。」
那天晚上,我的寶貝女兒也像是陷入了沉睡,倒在電視機前再也醒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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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段落(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