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淑婷

修改時間 2018-09-10 07:00:20

陰房鬼扇

正是夏日,飯廳蒸騰著悶熱。
婦人如往常細心準備晚餐,兩顆荷包蛋,透著沉暗的光澤。微笑的唇角,漫著一種淒涼的詭異。
電扇壞了—自從她的兒子死後。但她並不是沒有想過要修。上個月,她才找來工人。天花板,正懸掛一台青色大電扇,葉片在多年歲月殘蝕透出生鏽痕跡。工人撬開開關,檢查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太太,可能是水氣的關係。」工人道。
「什麼水氣?」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濕氣太重,影響到電源的電線。」
「有辦法修的好嗎?」
「呃…除非消除濕氣…要不然就是換一台新的,否則很難……。」
工人說完後,火速提著工具箱走了。她不知是否是自己錯覺,工人離去時的眼神,似乎帶著些微異樣。

可能是看到了什麼。

家裡本來就沒有冷氣,現在少了電扇,更是酷熱。額頭隱隱作汗,筷子夾起荷包蛋瞬間,電話響起。婦人走上前。
低沉的男聲自話筒另端傳來:「喂—是陳太太嗎?」
她沒有作聲,握著話筒的手指微微顫抖。
「喂?喂?」
聲音隱約透著一種不耐。
「咖搭」,掛斷了。
電話的「查詢」號碼,標著一串熟悉的數字。
是警察。她可以推斷,每當警察打一次電話來,她的心都會是被人用鐵槌狠狠敲一下,傷口尚未結痂,又鎚出殷殷鮮血。
她並不想再做那種事—被叫到密不透風的警局。警察坐在對面位子。千萬個問題如砲彈般向她襲來,警方希望她能協同作筆錄。只為了那個夜晚的事—
「他是自殺的。」她試著回答過。她唯一的兒子,死於三個月前。

死因,就這麼簡單。

想到此處,她不由嘆口氣。好好的兒子,養到十八歲,只因考差,稍微罵他幾句,居然就賭氣去自殺。婦人掛掉電話,頹喪走回飯廳。她用筷子夾起餐桌上荷包蛋,入口極冰涼,在溽暑裡顯得特別清爽。她不由有些疑惑。
照理說,天氣很熱,荷包蛋是不可能這麼快降溫。這時,她發現室內異常涼快,披肩的髮絲有些飄動—似乎有風。
天花板的電扇,竟不知何時已開啟—旋轉的極快速,甚為輕盈,三片扇葉在急速中融成一個平面,涼快感迅速驅逐身上所有熱氣。
一陣聲響傳來—很細微,很輕盈,不像是葉片的粗大的風聲。
她微感奇怪,抬頭—扇葉仍在轉動。

是水聲。

她想起工人說的話:「可能是濕氣太重。」有濕氣的地方,可能就會有水。她見數滴水從天花板滴下,輕盈又俐落,宛若細雨。其中一滴,輕巧落在盤子中心。
她用手將盤上的水珠抹掉。電扇突然修好了,或許值得慶信。然而,自從那夜案件發生後,電扇便再也沒有轉過,一次都沒有。
婦人微感奇怪,索性把椅子從桌裡挪開,把兩隻腳踩在椅上。那張椅極小,地板又不太平,腳踩在上方有些不穩,一直晃動。
有了椅子,婦人的位置瞬間增高,視線幾乎和天花板的電扇平行。她仔細端詳葉片的擺動,想知道旋轉的原因。

除了水聲,周圍非常靜—

一滴極大的水珠剛好滴到正下方桌子。她向下望,想瞧個仔細,頭竟不小心撞到電扇旁吊的燈管。聲響瞬間,電扇突然消失了—融入暗夜,幾乎看不清輪廓。
居然停電了。
她失去視覺,突兀感覺出兇猛涼意,扇風正從皮膚表面狠戾刮過,吹的她有些站立不穩,幾乎要從椅子上跌下。幾根頭髮甚至吹入眼睛,痛的她留下眼淚。
這風也太大。
她本能想扶住扇葉,卻忘了現在電扇是處「開啟」狀態,手立即被旋轉的葉片刮到,疼的她幾乎要留出淚來。
她努力踩穩步伐,把身子緩緩轉過,前方視線完全籠罩於黑暗。雙手向下摸索,極力想找到支撐椅背時。卻聽到「啪」的一聲,後頸上像是被什麼東西觸到,很輕微,卻透著一股莫名冰涼。她不理會,想繼續找椅背。幾秒後,頸部又是一陣輕觸。這次力道稍微大一些,痛楚襲來。
背後似有異物。她回過頭,努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電扇兀自旋轉,扇葉上隱約掛著一個細長的東西,仔細一看,那是條細白的繩子,似乎是用被單懸成的—一個黑影正懸空吊在扇葉上轉著,轉著。

暗處浮現一個橢圓,很模糊,邊緣帶有稜角。

橢圓在上方快速晃動,婦人凝神,想看清那是什麼。仔細一瞧,上頭竟浮出人的五官!
那是臉!一張男人的臉—吐著猩紅的長舌,口水掛個老長。她險些沒驚叫出來。是兒子!她三個月前上吊自殺的兒子!
一摸,雙手濕滑的悶臭。水,正從兒子身上滴下來。

是屍水!

她發出淒厲的尖叫聲。
瞬間,她的脖子一緊,幾乎窒息。只覺全身在晃動,腳突然失去感覺,站立的木椅,已遠遠落在下方處。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整個人已吊在電扇,雙腳懸空,快速旋轉著。葉片刮響皮膚,流出殷殷鮮血,轉到她幾乎窒息。她掙扎身子,裙襬飄揚出弧度。
卻看到扇旁吊著一張臉,白眼外翻,陰笑望向她。

媽…很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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