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眠

修改時間 2018-09-10 09:00:20

垃圾車

  我看見他對我微笑了,那個站在垃圾車上的男人。

現在想起來,我是在一個月左右前開始聽到垃圾車的聲音的。

那時是半夜兩點多,剛和喝的醉醺醺的妻子吵完架,我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個人坐在躺椅上抽著煙。

剛結婚時的妻子溫柔可愛,不知為何十年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煩悶的抹了下臉,從公司加班回來就看見散落一地的酒罐和歇斯底里的妻子,實在是讓人心累不已。

「都是你害的,如果當初沒有跟你在一起,我會有更好的未來。」她哭喊著這麼說。

難道真的是我的錯嗎?


熟悉的旋律突兀的響起,打斷我的思緒,我楞了一下,輕輕將菸按熄。這個時間怎麼會有垃圾車?

那旋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像是在家門口的時候,倏地停止了。

幾分鐘之後,垃圾車將垃圾倒入車廂的機械運轉聲出現。

這個時間……還真的有人在倒垃圾啊。我好奇的站起身,拉開一點窗簾,然而外頭一片漆黑,只看的見隱隱約約的光影。不久之後,垃圾車的音樂又響起,慢慢的遠去。

我看向牆壁上的時鐘,上頭的指針指著兩點四十五分。

起初我沒有太在意這班在夜晚到來的垃圾車,只是從那天開始,時不時的就會在書房聽見象徵垃圾車到來的音樂,每一次都是同樣的時間,但不是每一次都會停留這麼久,有許多次,垃圾車就直接經過了我的陽台底下,向著道路外頭駛去。

直到某一次,又是和妻子激烈爭吵的夜晚,我摔了門,丟下哭泣不已的她,跑上三樓的屋頂點起香煙。

這棟三層樓的小洋房是我和妻子一起存錢買的,裡頭的佈置溫馨可愛,還設置了嬰兒房,可惜的是我們並沒有小孩,人也已經不像當初那樣相愛。

到底為什麼呢?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我這麼的愛她,為她奉獻一切;她卻不再愛我,認為我是個負擔,甚至似乎在外頭有了親密的人。

到底為什麼──

突然,那個旋律又響起來了。

思緒被打斷,我看了下手錶,發現時間已經接近兩點四十五分。

又到了這個時刻嗎……這麼晚了到底是誰在倒垃圾──

我從樓頂上探出身子往下看,卻被看見的場景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台特別破舊的垃圾車,車體保存完整,上頭的漆卻剝落的斑剝不堪,一個穿著綠色背心、戴著深色帽子的男人就像平常收垃圾的人一樣站在車上,指揮著人們把垃圾丟到正確的位置。

但那個「垃圾」卻是一具具破碎的人體。

另一個粗礦的男人正彎著腰,像是在做垃圾分類一樣,依照綠背心的指示將那些殘肢裝進不同的袋子裡,有些細小的部位還被分別丟出來,裝到像是廚餘桶的桶子裡。

我就那樣死死的盯著他們的動作,直到音樂突然停了,而那個綠背心的男人倏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他笑了,我清楚的看到他嘴唇的開和。

「你也有垃圾要丟嗎?」他用唇語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對我說。

我嚇出一身冷汗,幾乎是用逃跑的速度離開樓頂,回到房子裡,妻子已經鎖了門睡了,我也不敢去那間聽的倒垃圾車聲音的書房,只好在嬰兒房待了一個晚上。

我一邊看著一房的玩具,一邊想著剛剛看到的情景,覺得心臟縮緊,於是一整晚都沒睡。

那是什麼,買兇殺人?黑市交易?還有那個綠背心的男人……

他發現我了。

我心驚膽跳了好幾天,工作時無法專心,更是無法用心跟妻子交流,不過我一副心疲力盡的樣子,妻子倒是也沒來跟我吵架討個沒趣,日子就這樣過了幾個禮拜,我卻沒有再聽過那台垃圾車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我都沒跟妻子吵架,所以沒去書房睡吧。我自嘲的笑著。

因為垃圾車而引起的心憂平復了沒多久,我又開始和妻子爭吵,但這幾次我也不敢再去書房,只能到嬰兒房度過一個晚上。看著房間裡一房的嬰兒用品,想著剛結婚時,我和妻子用心佈置的場景,只覺一陣心酸。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和妻子的爭吵日漸激烈,直到我在她手機裡發現和其他男人的照片時達到了頂峰。

「我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我問她。

「我有委屈過你嗎?我有不愛你嗎?我明明這麼努力的對你好!」我說,腦袋不知為何一陣暈眩,眼前一片模糊,我用力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妻子像是被我少見的激動嚇到了,哆哆嗦嗦的不說話。

「說話啊!」我拍了一下桌子。

「……你了。」她停止啜泣,輕輕的說。

「什麼?」我盡量冷靜下來,溫聲問道。

「可是我不愛你了!」她大叫。

「……」我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用力的摔了過去。

我又聽見垃圾車的聲音了。

我打開書房的窗戶,探出身子看下去,穿著綠色背心的男人站在垃圾車上,向我揮了揮手,做了個敬禮的手勢。

我提著一袋沈重的黑色垃圾袋,慢慢的走下樓梯。潮溼的垃圾袋被拖行過樓梯,發出奇異的聲響。

打開家門,我看見那台破舊的垃圾車停在家門口,靜靜的等待著我,後車廂放置垃圾的地方一片漆黑,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你有垃圾要丟嗎?」穿著綠背心的男人微笑著。

「有的。」我說。

留言板

回到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