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蝴蝶

銀色蝴蝶

儘管鋪了好幾件衣服，木板床依然冷硬的
讓人無法入眠。

四下只剩秒針規律的踱步。

翻了第十二次身，倦意仍舊和我絕緣。
睡不著也許根本無關床的溫度或質地，怪
罪於它只不過是不願意承認自己面對陌生
環境時所產生的不安。

「噹 — 」細微的聲響在靜謐的夜裡爆開，
打亂了時間的步伐，也順手擊碎了我想身
陷夢網的奢求。

什麼東西掉了？
我索性翻身下床一窺究竟。

「你也聽到啦？」柚子問。
「對啊。」我爬回床上。
地上除了自己那雙鞋之外，再無長物。

兩個被拒於夢土之外的淪落人同坐一榻聊
起了剛才聽到的怪聲，從怪聲聊到了前一
天講座的內容，又從講座的內容談到自己
生命的歷程。

夜色抹去了人與人之間的防備，話匣子一
開，我們天南地北的瞎扯，全不似上午初
識的朋友。

「誒你看。」我順著柚子的手指看向門上頭
的氣窗。

窗外宿舍的長廊上，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孩
走過。 褐色的長髮紮成一束馬尾，紮住馬
尾的髮圈上，還停著一隻銀色的蝴蝶。

「哎唷，有點想上廁所。」我擱下茶杯就要
下床。
「想自己搭訕？」見我下了床，柚子連忙跟
了下來，緊隨著我一起走出臥房。

房門一開一闔間，馬尾女孩的倩影已經消
失在走廊。
「人怎麼不見了？」柚子大失所望。
「剛剛沒有別間房間開關門的聲音，前面也
沒路，應該是進浴室了。」我說：
「總不可能塞在洗衣機裡吧。」

「也是。」柚子笑笑，鬆了一口氣：
「那剛好，可以順便上個廁所。」

「我本來就只是要上廁所。」略過洗衣機，
我一個轉身進浴室，找了個乾淨的小便斗
一解膀胱之危。

「怎麼這麼安靜？」洗完手的柚子左顧右盼
，沒等我回過神來就開始把沖澡間和有馬桶
的隔間門一扇接著一扇打開。

果不其然，沒有一間的門有上鎖。
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一扇門後面有人。

空氣霎時濃稠了起來，像密林裡一池見不
著陽光的腐水，遲滯、靜止、了無生機。

「走了吧……」我拉著柚子快步走出浴室。
「會不會……真的在洗衣機裡啊？」柚子冷
不防來了這麼一句，看來今夜不見到人他
是不死心了。

嚥了嚥口水，我心一橫，猛地掀開洗衣機
的蓋子往裡頭一看……

洗衣粉的味道撞入口鼻，裡頭靜靜的躺著
幾件洗好的衣服，除此之外再無長物。

「就說人不可能躲在洗衣機……」我話語未
盡便被柚子脫口而出的 髒字打斷。

「窗戶外面！」柚子顫聲，拔腿就跑。

洗衣機後的窗外，一個銀色的光點突兀的
綴在宿舍外的榕樹上。

夜風經過樹梢，順手牽起了一束榕樹氣根
，像牽起一束褐色的馬尾。
仔細一看，被牽起的氣根上圈著一個髮圈
，髮圈上頭，還停著一隻銀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