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語不凡

修改時間 2018-09-10 07:00:19

女兒牆

「嘿,你聽見了嗎?」

校園的鐘聲如常,嬉鬧聲總會在六點鐘聲餘韻結束前,嘎然而止;那是一個很久、很久,久到幾乎被遺忘的故事。只記得入校的第一天,就被老師狠狠的訓斥,他說別在二樓轉角處的女兒牆嬉戲,至於為什麼,老師從沒有說過。

也許是因為,那些記事的老師們,都已經離開了校園,新來的老師,只是遵循前輩們不斷的告誡,最後,拼拼湊湊出了一段軼聞,久了,我們也只當那是騙小孩的把戲,從沒有放在心上。

補救教學其實是學校的一番美意,利用課餘的時間,幫學生溫習功課,由於學生數不多,只開放兩間一樓教學大樓的教室,至於一樓與二樓之間,則會拉下通風式的鐵捲門,一格一格的鐵桿生了金屬鏽,遠遠地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腥鏽氣味。

那天和平常一樣,下了課之後,我和朋友找了間學校的麵店,匆匆忙忙地用過了晚餐,正準備回學校,參加晚上的補救教學。六點,不算太晚,也說不上是早,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比平時要快,當學校中庭的燈光熄滅之後,整個天空也沒有了亮光,偌大的校園,只剩下一樓走廊眨巴眨巴閃爍的白燈泡,忽明忽滅的,那種感覺,特別讓人不舒服。

在我正經過鐵捲門,要走回教室的時候,一個模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嘿,你聽見了嗎?」

我以為是我朋友說話,我回了一句「什麼?」,才發現他直勾勾的望著後方的鐵捲門,
一動也不動,然後突然機械式地轉動僵硬的脖子,拉著我就往教室裡跑,他甚麼也不說,慘白的臉上滲出斗大的汗珠。

「又是你們兩個!又是因為逛夜市遲到嗎?」老師說,其他同學都笑了,我不好意思地
拿出了課本,然後開始聽課,但不知道為什麼,注意力就是沒辦法集中,好像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小聲音,從教室外面傳來。

「廖以諾,拿出課本有這麼困難嗎?」

原本和藹的老師,這次真的有點動怒了,我趕緊給了個暗號,他打了個冷顫,猛地嚥了口口水,像是醒了過來,臉色比剛才還要刷白,一點血色都沒有。他道了個歉,才把課本從書包裡拽出來,還落了一兩次,我彎下身要幫他撿了起來,心裡有些沒好氣,覺得鬧得有些過了。

正當我撿起了書本,要還給他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手正在顫抖,兩隻眼睛不斷閃爍,像是窗戶外面有甚麼東西一樣,正當我要回頭的時候,他突然大叫了一聲,這一叫,我們兩個人當然被老師趕到後面罰站了。

放學後他匆匆地收拾了書包,拉著我就往外跑,沿途還不時回頭望著二樓的女兒牆,
我怎麼問他,他都是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接連三天,他都沒來學校,電話也打不通。

第四天他來的時候,整整瘦了一大圈,他才告訴我他看到了甚麼。

他說,有一個青灰色的手臂搭在樓梯的扶把,上面沾滿了泥巴,她的上半身從轉角處攀爬下來,一顆長著長髮的頭顱從她的手臂滾落下來,她一面笑,一面來回撞著鐵欄杆。

「那......那你為什麼要看二樓的女兒牆呢?」

朋友嚥了嚥口水,視線掛在斜陽處二樓的女兒牆說:「因為,她的下半身正站在二樓的牆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陣冷風,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寒顫。

不知道哪一屆的學長,留下這麼一段故事,說中庭其實是後來才擴建的,而教學大樓一樓的走廊外面,其實以前是尖尖的鐵圍欄,有那麼一天,她從上面跳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感情,或許是因為課業,或許,這一輩子再也沒有人知道,只知道那天開始,她便沒有離開過。

「趕快走吧!」我抓著朋友的胳膊,小跑步地奔向校門。

斜陽折射下,斑駁油漆折射出像是滲血的殷紅的矮牆,恍惚間,我又聽見了一個模糊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嘿,你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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