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誰玩？

之前暑假隨老媽拜訪她朋友李阿姨時，我充當了娛樂員陪她一歲大的兒子小安玩耍。

與其說是玩耍，不如說是我被他玩。

一歲的小鬼是很恐怖的生物。

因為已經懂得走路，所以會拖著人逛來逛去，尤其李阿姨家是三層樓的透天，一開始看小安手腳並用笨拙地上樓還覺得挺可愛的。

但當我跟著他從一樓爬到二樓繞一圈後再爬到三樓繞一圈後再爬回二樓繞一圈後再回到一樓繞一圈後再爬上二樓繞一圈，反覆好幾遍後，我開始思考所謂「人生是為何物？」的命題。

尤其一歲時基本上連字詞都說不出幾個，更遑論是用完整語句去溝通。

我親切地喊著小安的名字，比手畫腳一番，可他就只是張著那雙萌萌大眼，無辜地看著我，接著把我拉到他的學步車那邊，雙手拍了拍車身，對我咿呀一聲。

哦哦想要玩車車是嗎？

然後他把學步車拉到樓梯前，空著手笨拙地爬上階梯，爬到半樓時還特地轉過來對我喊了幾聲。

我秒懂他的意思。

你他媽…...

於是無限輪迴的爬樓逛家遊戲繼續，只不過我這次還要扛著他的學步車一起趴趴造。

儘管學步車不重，但來回扛了十幾趟也是會累。

最後小安讓我把學步車放在一個儲藏間，拉著我要我跟他走，我本能地捎起學步車，結果他卻走到學步車旁邊推了一把，又有點大力地拉著我。

哦哦哦解……解脫了！

我鬆了口氣陪他來到另一處地方，這是他爸媽的房間，床尾還擺著嬰兒床，床裡有一大一小兩隻泰迪熊。

小安雙手攀著欄杆，試著把手從縫隙伸進去想搆到泰迪熊，卻卡在手肘位置，於是轉過頭望向我。

「葛格，玩！」

他用著極其稚嫩的聲線咬字不清地對著我說。

陪小安瞎晃兩個小時這是第一次聽到他開口叫我。

有種莫名的感動。

我彎著身子將手探入嬰兒車裡，把那隻小泰迪熊拿出來，它高度約莫40公分，做工精細，身上絨毛柔順得像絲綢似的，另一隻大泰迪熊樣貌和其如出一轍，但體型更為碩大，幾乎跟小安差不多高。

我將小泰迪熊遞給小安，他把玩了一下子就扔在了地上。

「小安不能亂丟唷！」我撿起小泰迪熊並放在他爸媽的床鋪。

結果小安忽然就暴怒了，墊起腳尖用雙手把小泰迪熊掃落床下。

「葛格！玩！」他大聲叫著，再度拍了拍嬰兒車的護欄，凝視著嬰兒床剩下的那隻大泰迪熊。

於是我將大泰迪熊也拿了出來，才剛拿出嬰兒床，小安便湊近跟前一把搶了過去。

「葛格！玩！」

他抱著那隻大泰迪熊，一臉滿足的樣子，笑容非常可愛。

「好好好！葛格陪你玩！」我微笑著蹲下來拾起另一隻小泰迪熊。

然後小安就抱著大泰迪熊直接走出房門下樓了。

他下樓了。

留我一個人在這邊。

我抓著小泰迪熊傻眼了五秒鐘。

跟著下樓後發現小安正抱著那隻大泰迪熊開心地與李阿姨玩你追我跑。

於是我坐一邊滑著手機跟老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小安從頭到尾都抱著那隻大泰迪熊，李阿姨起初怕這樣重心不穩跑起來會摔跤，還試著把人熊分離，但大泰迪熊一被抽走小安便放聲大哭，只得還回去，後來見他抱著幾乎等身大的玩偶仍步伐穩健，李阿姨也就隨便他了。

母子倆追逐了好一陣子，小安終於開始累了，頻打哈欠。

「啊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把小安帶到樓上去睡嗎？」李阿姨擦拭著額頸滲出的細汗，面容疲倦。

我牽著已經開始度估的小安來到睡覺的房間，並將他抱起來放進嬰兒床裡。

儘管睡眼朦朧，可他仍舊緊抱著那隻大泰迪熊，把小泰迪熊放他旁邊他也絲毫不理會。

「葛格……玩。」小安模糊地呢喃著。

我看著這玩了我半個下午的小鬼的睡顏，覺得還挺可愛的，不禁笑了笑。

「葛格……不哭……」

我笑容一僵，然而小安已沉沉睡去。

我一邊思索著小安最後為何會說那句話，一邊走下樓。

而老媽正好也招呼著我要準備走了，我注意到李阿姨眼眶泛紅像是剛哭過，但礙於晚輩不便詢問，等出了李阿姨家後我才向老媽打聽情況。

原來李阿姨原本有兩個小孩，小安有一個大他三歲左右的哥哥，但因為體質太差，一出生就住在醫院直到一歲左右才獲准帶回家照顧，李阿姨夫妻倆也一直細心呵護著寶貝兒子，之後才又生下了小安。

兩隻泰迪熊是在小安哥哥四歲生日時買的，因架上正好有一大一小，所幸都買下來湊成對，兄弟倆都有份。

但在過完生日兩個月後，小安哥哥得了感冒，初時症狀不嚴重，卻在幾天後惡化成支氣管炎，對於體質本就虛弱的小安哥哥來說無異雪上加霜。

一堆嚴重的併發症接踵而來，進加護病房待了半個月後就走了。

每當小安與大泰迪熊玩在一塊，李阿姨便會想起過世的大兒子，儘管在小安面前表現鎮定，不過私底下仍難掩悲痛之情。

「每次看她哭成這樣我都覺得很不忍心。」老媽嘆了口氣：「但要她想開點別回首過去這種安慰話怎麼都說不出口，畢竟為人父母，孩子總歸是心中無可獲缺的一部分。」

「不過小安哥哥走了後小安變得非常乖唷，以前小安可是超皮的呢！」老媽若有所思地說：「也幸好小安有比較懂事，不然婉如那陣子低潮到大家都怕她想不開。」

我想小安哥哥大概也不想看到李阿姨那麼傷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