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紙魁
去年夏季,八月底九月初左右,我跟我的男友清虛參加一場生態教育活動,遊覽車載著四十幾個人,車上有專門的生態解說員,帶著大家到山上認識台灣原生種的動植物,那次活動地點是在大凍山,兩天一夜的活動,正好是螢火蟲季,山上竹林這個季節還有會發光的螢光蘑菇、樹蛙等等豐富的物種活動,因此還有夜間生態導覽,活動很豐富。
我們一路上山,到民宿的時候約下午一點,導覽老師帶著大家走登山步道一路介紹,兩旁都是高聳的樹,由於海拔頗高有許多冷杉類的樹木,尤其還有十分粗大的神木紅檜,空氣沁涼,但是我這種平常做辦公室沒怎麼運動的弱雞很快就開始喘了,登山步道其實沒有很陡,但都是階梯,平時沒運動我還真吃不消。
我的速度慢了下來,一旁的清虛也慢下來等我,隊伍離我們越來越遠。
那是個挺糟糕的感覺,我難得的開始厭惡自己平時沒有運動,還拒絕清虛一起去健身房的邀約,耳際擂鼓般的心跳聲,呼吸緊促肺部快要炸了,膝蓋跟灌鉛似的。
實在是受不了,又走一段路看見階梯旁有個檯子供人休憩,我坐下休息一下,清虛也坐在我旁邊陪著。
導覽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山林間開始起霧,彷彿雲遊走在我們腳邊,能見度有些低。
好不容易呼吸平復,我琢磨著他們等等也該回頭了,這山上過了三四點就會開始大霧,不可能再繼續前進,所以我打算坐著等他們回來,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清虛聊天。
忽然,我看見步道遠方的濃霧中好像有什麼在走動,遠遠的只能看見一個輪廓,應該是人,顏色頗為鮮豔,是如同鮮血般的赤紅色。
我蹙起眉,今天一起來的夥伴中應該沒有穿成這樣的人,導覽手冊上第一條就寫禁止穿艷色衣物噴香水,會招惹野蜂,所以大家都穿得挺中規中矩的。
我用手肘輕輕撞撞清虛,清虛正在給兩隻木椅背上的蝸牛拍照,被我撞兩下後抬起頭來以詢問的眼神看著我。
「你看那是什麼。」
濃霧之間的赤色人影搖晃著,似乎越來越靠近,還能看見祂前面有一道亮光,好像是燈籠還是手電筒。
「什麼?他們折返了嗎?」
清虛有些不明所以,放下了手中的單眼。
「你沒看見嗎?那裡啊!紅紅那個!」
「沒有啊,你在說什麼?」
那燈光跟人影晃呀晃的,越來越清晰,接著,我整個人毛了起來。
那個“人”好像沒有實體,薄薄的一片,像是用紙剪出來的形狀,頭髮的部分像煙霧一樣,墨色飛揚著擴散於霧中逐漸消失,應該是臉的位置有一張奇怪而僵硬蒼白的臉,碩大眼睛中間黑瞳仁特別大,四周一圈眼白黑白分明的令人毛骨悚然,大張的嘴中紙般薄的舌頭,如蛇一般於空中扭曲蠕動。
他一面發出小女孩般的嘻笑聲,一面朝著這邊過來,隨著他移動沿路喀喀喀的聲音不絕於耳,前頭一顆沒有繩的燈籠浮在空中左右搖晃。
我拉著清虛就要往回走,清虛一臉莫名其妙,也只是順著我被一路拉下步道。
一路我都不敢停下,小女孩般的笑聲跟喀喀聲彷彿都一直在身後不遠處,我速度越來越快,步道很滑,還差點跌倒。
好不容易到步道的入口,在前面不遠處就是今夜入住的民宿,我匆匆拉著清虛跑進屋內,民宿的老闆娘在前頭泡茶,看見我們一臉蒼白很關心的詢問我們發生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而且清虛在我旁邊他根本什麼都沒有看見,萬一老闆娘以為我在說瘋話怎麼辦。
我支支吾吾一陣還是告訴老闆娘,老闆娘似乎知道怎麼回事了,她倒了熱茶給我們,開口就說:
「是看到紅衣紙魁了喔?就是紅衣的,像是紙紮一樣的人。」
我點頭如搗蒜,老闆娘看我這樣有點可憐,連忙安慰我,還推出幾包餅乾給我吃。
「不用擔心啦,都這個時間了看到祂正常,再晚了往山上會很危險,所以祂會把人趕下山,這也不是每個人都遇得到,我們這邊滿多人見過的,我們都稱他紅衣紙魁,附近原住民會叫他山主,不會對你們怎麼樣。」
老闆娘告訴我祂是山神般的存在,這座山再往上爬就是祂的領地,下午這時間有的人可能身體比較弱,或是太累就會遇到祂,祂其實也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你離開,下午三四點那邊山上濃霧很容易出意外,祂應該只是想把我們趕下山而已。
我跟清虛喝了熱茶,又跟老闆娘聊聊就回到房間,夜間生態導覽也說不舒服沒去,不管祂有沒有惡意,反正我是嚇壞了。
隔日中午十二點多大家上遊覽車出發回家,車子逐漸往山下開,我看著窗外逐漸倒退的風景還有些驚魂未定。
到底是山神、山主,還是人家說的紅衣小女孩我還是搞不清楚,至少為了求安心,回到家清虛陪我去廟裡走走淨一下,這件事情就算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