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遊戲

課堂上的我正在講授縮放圖形的基本概念：「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會利用影印機或其他方法，將一個圖形進行放大或縮小，圖形經過縮放後可能大小不一樣，但形狀是維持不變的。」除了影印機之外，還有什麼日常生活用品具有縮放的功能呢？「顯微鏡、相機、電腦的視窗……」學生絞盡腦汁講出了以上這些答案，那你們有玩過影子遊戲嗎？我拋出了這個問題。
日前815全台大停電，全台灣陷入一片慌亂、焦慮不安，在酷熱的天氣下，大夥兒被迫走出冷氣房，在街頭上一邊擦汗，一邊利用手機僅存的電量，以指尖在方寸大的屏幕上，交換彼此的焦躁、憤怒與停電的現況，我多麼希望大家的手機電池也跟著沒電，一切回到80年代，回到那個偶爾停電，大家也不會感到生活有什麼不方便的年代。停電的時候，大人會盤據在人行道的電線桿旁，擺放一張上頭印有九九乘法表，ㄅㄆㄇㄈ注音符號及畫有楚河漢界，一旁註記觀棋最高原則：「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的折疊式小桌子，趿著拖鞋、手拿搖扇，嗑著醬油瓜子，就著微弱的月光，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至於小孩子的把戲更多，躲貓貓、一二三木頭人在停電的日子裡玩起來更有氣氛，累了的話找一個隱密的小空間，點根蠟燭，小手疊小手，幻化出展翅飛翔的小鳥、張口狂吠的狼狗、長頸的鵝媽媽或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鬼東西，影影綽綽的燭火，照亮了每一張童稚的臉龐，恍恍惚惚的影子在牆壁上忽隱忽現，大夥兒躲進了棉被搭起的簡易帳篷，退化成穴居時代的摩登原始人，洞穴外燭火搖曳，鬼影幢幢；洞穴內漾盪著銀鈴般的鬼魅笑聲，那是80年代的停電日常。
燈亮了，在電線桿下嗑醬油瓜子的叔伯姨嬸們，轉眼間大半都已仙逝作古，小時的玩伴各奔東西，偶有家族婚喪喜慶再相見，頗有杜甫筆下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之慨歎！
下課前問學生：「影子遊戲在牆壁上的投影，是縮小圖？放大圖？還是可以放大也可以縮小？」結果班上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學生答錯，時代不同了，以前我們總戲稱，沒吃過豬肉，總該看過豬走路；現在的學生衣食不缺，都吃過豬肉，但不一定看過豬走路。以前的大人棋盤一擺，兩旁就會圍成一圈人牆，大家心照不宣，謹守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的最高原則；現在的大人好像都很忙，都變成了低頭不語真君子，已讀不回大丈夫。影子遊戲是放大或縮小圖，問我們這個年代出生的學生，一定不會答錯，那是兒時集體記憶中不能抹去的一片投影。
那片投影中有小鳥，有狼狗，有鵝媽媽，還有永遠都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