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腳走路的人

學測前每天都要留校晚自習，九點才放人，幸好家裡離學校不遠，只有十分鐘的路程。那天雨很大，我跟姊姊共撐一把傘在學校後門等紅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忽然姊姊指著前方：「啊，妳看那個人。」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有個男人走在對面的騎樓下，他穿著整齊，駝著背，可走路的姿勢卻有點奇怪──他居然是踮著腳尖走的。駝背加上踮腳，讓他整個身體向前傾，重心不穩，顯得特別詭異。

他就這樣朝我們這邊走過來，可走得實在太慢了，一輛公車正準備進站，車燈的光芒打在他身上，我才訝異地發現，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睜開。姊姊大叫：「小心！」說著衝上去把男人給推開。公車在距離他們不到半公尺的地方緊急煞車。

男人撲倒在地上不動了，過沒兩分鐘又突然坐起來，像沒事人一樣走掉，也沒有再踮著腳尖。隔天跟一個對民俗特別有興趣的朋友聊到這件事，他摸著下巴沉思半晌，說，妳看到的，該不會是「鬼抬腳」吧？我問，那是什麼？他比手畫腳地跟我解釋起來。

傳說中鬼要附人的身，一定是從腳底，因為腳底長年貼著地面，是最「接地氣」的部位。鬼是依附著地氣生存的，所以從腳底附身最快，也最容易。鬼會把人抬起來，讓人踩在自己的腳上，一人一鬼緊緊貼在一起，像唱雙簧戲那樣子走路。普通人並看不到鬼，所以就只會看見腳跟離地的人。

朋友還說，我看到的恐怕就是鬼在找交替，祂本想拖著男人去撞車，可最終沒有得逞。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好像真有那麼回事。小的時候外婆也經常叮嚀我，沒事不可以踮腳走路，容易被鬼上身的。朋友叫姊姊這兩天要小心，因為在鬼抓交替的時候打斷，是有可能被報復的。

我聽了有些緊張，連忙問該怎麼辦才好，他笑了笑，把手上用紅繩纏著的古錢拿下來給我，說這是過了香爐的，拿去讓妳姊姊戴著，多少可以避邪。回家後我把古錢拿給姊姊，她皺著眉頭說，好難看，但還是戴上了。我們都不是迷信的人，只覺得有備無患。

當天晚上我一直睡不好，總感覺外面有動靜，翻來覆去地，還是決定起床查看。我走出房間，發現大門居然開著，心裡咯登一下，怎麼回事？再轉頭一看，姊姊的房門也沒關，床上空蕩蕩的，棉被跟枕頭都掉在地上。我慌忙穿了鞋子跑出去，發現地上有一整串的泥腳印，不知道延伸去哪裡。
那些腳印只有腳趾，卻沒有腳跟，我當下心一涼：完了，她是踮著腳走出去的。

腳印到了半路便斷了，我更是著急，忽然想起如果這是鬼來報仇，那是不是也會選擇同樣的地點？便往學校的方向跑去。然而我到了後門的那個紅綠燈前，沒有看到姊姊，只好回家報警。那天晚上，媽媽不停地求神保佑，希望姊姊能回來，爸爸只是沈默地抽著菸。我真的特別害怕姊姊就這樣被當成交替了，卻不敢把事情告訴他們，一宿沒合眼。

當隔天下午我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說已經找到姊姊時，才放聲哭了出來。姊姊身上有不少擦傷，她是被好心的路人送去醫院的，因為當時她昏倒在馬路中間，身上也沒有證明文件，所以核對身分花了點時間。姊姊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門的，只在朦朧中感覺到身體輕飄飄地，好像被什麼人環抱著，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她便再也沒有知覺。

我聽著覺得不可思議，忽然發現繫在姊姊手腕上的古錢不見了，只剩下繩子。而原本鮮紅的繩子，現在卻宛如被火燒過一般，變成了黑色。一陣涼意湧上心頭，我想起朋友說紅繩能夠避邪的事情，若是沒有這古錢，姊姊現在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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