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下嗎(上)
卞恩祖盯著手錶,十一點四十九分二十八秒,二十九秒,三十秒……
夜風瑟瑟,陰涼地氣穿過每個人的褲管,鑽得幾個人跳腳。
「時間差不多了,記得拔幾片葉子戴在身上。」卞恩祖伸手拔離他最近的榕樹葉放在口袋,一面提醒他們別拿有枯面或破面的榕樹葉。
今天是鬼版網聚,卞恩祖是此次號召人,第七次當主辦。今晚包含他有十人,地點在北投深山,歪斜生鏽的鐵門內是一棟三層樓高的紅磚建築,這裡沒有地址門牌,建築上更沒有掛招牌之類,依建築外觀他猜測是一棟日治時代的飯店,雖然外觀設計受歐風影響,但不難看出是日治時期的特有建築。
此次前來的人有幾隻老鳥,經驗值高,當然也要有幾隻菜鳥混和氣氛,他帶團向來以十人為限,今夜的場能說是未闖先轟動,原因除了沒人聽過這地方外,還有另一個刺激的點。
「房子這麼大讀秒你們可能聽不到,不如大家一起手機倒數三分鐘?」剛抽籤到要做鬼的毛怪問。
「也好,等等我一開門大家一起按鍵。對了你們記得範圍只到二樓,別往三樓躲上去,不然找人會超過時間。」卞恩祖說。
那個刺激的地方就是在鬼屋玩鬼抓人,一人做鬼,九人躲。
「欸確定沒有要撇尿的人了吧?等等可別尿著褲子出來,有自備換洗衣褲的就隨你啦。」發話的人戴著粗框眼鏡,是卞恩祖的高中朋友兼大學室友,叫做阿宥,通常戴眼鏡的人散發出種斯文書卷氣質,但他不一樣,戴起眼鏡竟特別猥瑣變態,卞恩祖曾想好意提醒他,可是想想能因為眼鏡變得猥瑣也是種特長,不如保留吧。
「誰帶換洗衣褲啦!又不是去水上樂園。」有人笑回。此時氣氛還很輕鬆,跟出遊一樣,不過……說是出遊,某方面來說也是。
卞恩祖在上山前已檢查過所有手電筒,幾次的經驗讓他慣性的再測試一次,雖說手機有照明功能,但對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內來說還是太暗,所以他堅持準備五支,順發給其他團員。
他將沒問題的手電筒傳下去,邊走邊測試時,光源照到一雙穿著黑高跟鞋的修長美腿,卞恩祖厭惡得翻白眼,到底闖鬼屋誰會穿高跟鞋來!他撇眼高跟鞋的主人,長得是挺順眼的,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很漂亮,就是一身打扮有些問題,皮衣短裙,伸手就會露肚臍的白色T恤,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把標題打成鬼屋夜店。
皮衣正妹面無表情,甚至有點不悅,她身邊有一位緊纏住她手臂的妹子。
卞恩祖好奇的用手電筒亂掃這棟廢棄飯店,外觀保持完整,紅磚經風雨流光掉色不少,水泥面處斑駁,整體上算堅固,這在當時肯定是棟豪華飯店,可是建在小徑上也太偏僻,往這裡的石磚路被落葉雜草掩埋,石磚僅到一半,後半段不是沒鋪而是被拆了,像是在設法藏住這個地方。
「限時一小時。」卞恩祖領著其他八人往大門走去,一推開門的霎那所有人一同按鍵。
開門同時,屋內刮來陰冷涼風,像有人用指甲輕輕劃過皮膚,逼得人瑟縮打顫。
他們知道也許是跟裡面的窗戶開通有關,但也明白可能是有東西知道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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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的屋內霉味極重,空氣寂靜得可以輕易辨識出大家躲往哪個方向,幾乎在同一時間他聽到其他跟倒數結束的手機響起,在響聲不到半秒時瞬間關閉。
卞恩祖輕笑,不愧是老鳥,很熟練,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
他躲在二樓一個房間內的陽台,聽到毛怪打開大門的聲音,他即刻壓下打火機點菸,總不能給他聞到菸味抓到位置,菸頭才剛燃起,猛然又一道尖銳刺耳的開門聲傳來,他瞪大眼起身探往大門方向看,雖然不能看到門口,至少方向沒錯。
幹,不會才剛開門就給他烙跑吧!
見門口方向沒人逃出,四周依舊是夜風野鳥的鳴叫,剛才的開門聲像沒發生過一樣。
難道是他認錯方向?他對自己的聽力向來有信心,以前上課偷看漫畫,他甚至可以聽出二十公尺外老師的腳步聲。
卞恩祖吸口菸,身體莫名發寒,不會才剛開始,東西就來了?
他回過身打算蹲下繼續躲時,卞恩祖心跳幾乎停了,迎接他回首的是一張無表情的臉,空洞黯然,幾乎一根手指的距離與他對視,他嚇得往後彈,由於陽台不大,他的背直接撞上水泥矮牆。
「我也要。」
卞恩祖渾身冷汗,千千萬萬的雞皮疙瘩掉滿地,他定睛看清楚那張臉。
「幹拎娘你怎麼在這裡!」他低聲大罵,還破音。
「我本來躲在外面的大花瓶後面,就聽到這裡有手機聲啊,想說有個伴也好。」阿宥解釋完,白目地盯著他手上的菸問:「欸分一根啦。」
阿宥一臉猥瑣笑著跟他討菸,他翻起白眼,抽一根遞給他。
阿宥享受的吸一大口,慘白的臉色漸漸消退,卞恩祖猜他是不是也聽到兩次開門聲,正要問時,阿宥語重心長開口:「你有沒有注意到你開大門時,裡面的一扇門也一起開了?」
「什麼門?」他問。
「左邊啊,大門進去的十一點鐘方向,嘖……算了算了,當我看錯好了,搞不好是你開手電筒的光線問題。」阿宥碎唸完,繼續吸菸,動作急促明顯對門的事情沒完全放下心。
卞恩祖沒出聲安慰他,敢來玩還要安慰,他又不是做保母的。
不過……他方才聽到的第二次開門聲難道是阿宥說的另一扇門嗎?可是聲源位置不對啊。
「你怎麼老找得到這種地方,這裡有出過事嗎?」
「不知道,但一個地方就算沒出過事,空久了沒有陽氣帶入,自然陰氣凝聚越來越重,正合適他們聚集。」卞恩祖熄掉菸。
阿宥吐出最後一口菸道:「空越久陰氣越重,這裡看起來從廖添丁時期到現在了啊……」
卞恩祖無聊的看著菸飄散,在空氣中暈染,詭異的是暈染該是擴散的,但阿宥吐出來的菸在離他臉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像被阻擋似的,慢慢往上竄再消失。
阿宥還在說話,他根本一句話也沒聽進去,餘光渾蛋好奇地注視擋住菸的結界,好似有個形狀越來越明顯───
猝然,房門外的走廊傳來凌亂腳步聲,其中一個相當好認,是高跟鞋,鐵定是那位皮衣正妹,不知道在喊什麼。
「被抓了?」阿宥笑問。
「不對,剛才沒聽到有人上來的聲音,毛怪應該還在一樓抓人。」卞恩祖聽到其中一人在著急地喊名字,。
他拍拍阿宥的手臂,要他一起去看狀況,至於剛才擋住菸的是什麼,他逼自己不要再去想,有的東西說出來就存在了。
他們房門半掩,拉開門時,門外的人嚇一跳,手電筒一照,果不其然是皮衣正妹。
雖然月光透進屋裡,可是視覺仍有阻礙,他們的手電筒全亮著,皮衣正妹覺得刺眼,揮開他的手電筒。
「剛怎麼了?」卞恩祖問。
「彭佳───跟我來的朋友突然跑出房間,然後不見了。」
「不見了?妳衝出來連影也沒看到?」阿宥驚疑。
「看到的話,我還杵這兒做什麼?」她因為擔心,連說話的耐心也沒了。
「為什麼衝出房間?」卞恩祖沒遺漏她前面所說的。
皮衣正妹抿嘴,蹙起眉頭解釋她們發生的事。
她跟彭佳躲在一個房裡,房裡除了灰塵多一點外,擺設還算整齊,她本來坐在椅上等動靜,彭佳沒那個膽接觸這裡任何一項傢俱,就在旁邊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彭佳臉色慘白得伸手握住她,說想上廁所,她手抖得厲害,連嗓子也抖得不像話,她心知有異當下沒多問,隨彭佳冰冷的手抱住她手臂走出去,陡然她們聽見身後椅子挪動的聲音,她不知道彭佳是不是也回頭看了,等她注意到後,彭佳已以驚人的速度奪門而出,那張椅子究竟有沒有挪動過,她早沒心思注意。
「我追出來時,影沒看到,跑步聲也沒聽到。」
「是不是跑到哪個房間躲了?」
皮衣正妹用手電筒照向長廊兩邊的房。「沒關門聲,門沒動靜,只能從還開著的門進去找了。」
卞恩祖也照向其中開著的門。
「我找左邊的,你們找右邊的。」皮衣正妹自然的指揮著。
「你們?妳自己一個找左邊?」阿宥瞪大眼,把她從腳底板到頭蓋骨掃了一遍,身材挺厲害了───呃不對,這挺有膽的。
「有問題嗎?不會要我陪你們?」皮衣正妹一臉鄙視,猙獰起的半邊臉。
卞恩祖他們哪受得了被鄙視,再說他可是號招人,活動主辦,遇到的鬼事差得了今天這小毛病嗎?
「左邊妳請、左邊妳請。」卞恩祖比個請的姿勢,趕緊打發她。
他們各檢察門沒關的房間,阿宥回頭瞧眼她大剌剌像在走自己家一樣,他自己雖然跟卞恩祖走過幾個地方,心底還是毛毛的,無法自然去想人鬼一線之隔這類。
卞恩祖不得不承認剛在那房間時,確實陰森得不大舒服,不過被那皮衣正妹鄙視後,那些不知死活的膽又回來了。
他拿手電筒照仔細找了找可能的地方,全一無所獲,對面的她似乎也沒找到人。
他們正打算進下一間時,一道陰媚尖銳的聲音劃破陰森的空氣,嚇得他們全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