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使

「媽媽，我可不可以不要上學？」讀國二的女兒說。

我放下手中的家事，有些驚訝，因為女兒從小到大向來乖巧，連和同學都少有爭執，不是我要自誇，以我一個三十多歲的單親媽媽來說，這應該算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吧？不過正因為我們是單親家庭，我一個女人要扛起家計，對於女兒的照顧，也向來稀缺，可能這就是她所謂的叛逆期吧？

「為什麼呢？」

「我不喜歡我的小天使。」女兒捏著校服的衣襬，因為她懂事，開口撒嬌說不要上學這種話，她自己也很掙扎。

「甚麼小天使？」

「就是小天使和小主人的遊戲。」

女兒和我大致解說了一遍，就是開學的時候，老師跟他們玩得一個遊戲，大抵規則是這樣的，就是每一個人會成為別人的小天使，而小天使會為小主人準備禮物、卡片或者早餐一類的小東西，但卻不能讓小主人發現，而這些小主人，也同時是別人的小天使，我認為這是一個學習付出和獲得關愛的遊戲，不知道為什麼女兒這麼排斥？

「那小天使都送了你一些甚麼呢？」

「就是早餐店的奶茶，還有一塊小蛋糕。」

聽到這裡，其實我有一點生氣了，便板起臉孔對女兒說：「喬喬，不可以因為別人準備的小禮物妳不喜歡，就產生抱怨啊！媽媽不是教過妳，每一個人的家境狀況不一樣，可能妳並不喜歡，但卻是同學精心準備的呀！」

女兒低著頭，又搓了搓衣角，眼圈紅紅的，看了很是心疼，但我認為應該給孩子灌輸正確的觀念，不能讓孩子這麼小，就對金錢價值，抱著這麼扭曲的觀念。

「可是......可是媽媽，那些小天使送來的奶茶和蛋糕都不太乾淨。」

「怎麼說呢？」

「就是，奶茶有一個很奇怪的味道，蛋糕裡面，還有一些捲捲的頭髮。」

我皺了皺眉頭，因為女兒的健康一直不大好，飲食方面其實我都親力親為，但同學生日或者請客的小東西，我一般不太插手，畢竟那是他們年輕人的一種社交方式，不過比起這些，我更在乎女兒的食安，想想前陣子的地溝油和毒奶粉，還有哪些東西是可以吃的？

「奶茶或許是天氣熱，放到壞掉了，至於頭髮嘛......可能是親手做的時候，不小心落進去的，不過如果下次小天使還有送點心或者飲料，我們就不要吃了，好嗎？」

說完女兒用力的點了點頭，當時我還沒會意過來，她的小天使有多麼的「奇怪」，直到兩天後，女兒告訴我她收到了馬卡龍，馬卡龍的內餡裡，竟然包著碎指甲，這個時候，我才驚覺到她的小天使，可能是想惡整她。

「喬喬，這個事情和老師說過沒有？」

女兒搖了搖頭，她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怕被當成抓耙子，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都不告訴老師？不過也是，我們那個年代，同學也都會瞧不起告密的同學的。

「喬喬妳過來，媽媽問你，平常和同學相處的還好嗎？」

女兒點了點頭，我確實相信她，上一次座談會的時候，其他媽媽都還和我稱讚她，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和同學結怨，但我又哪有時間把他們這些眉眉角角的小事情、小疙瘩給理清楚，然後再循著蛛絲馬跡捉住兇手呢？

我一直很懊悔，如果那個時候，就拿著指甲去做個甚麼DNA檢驗，或許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但我真的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去細想這些，求助無門之下，我只好想辦法請老師停止這個遊戲。

「喬喬，你們老師的電話有寫在聯絡簿上嗎？」

「哪一個老師？」

「就是去泰國度蜜月的那個老師啊！」

「劉老師嗎？」

「對對對！妳看我這記性，真是！」我接過女兒的通訊本，明明上次家長會才見過的，竟然連姓甚麼都記不起來。

我撥了通電話，和劉老師約了時間，明天一早，剛好他沒有課，就約在他的辦公室會談。

見到劉老師的時候，其實我有些詫異，他的黑眼圈好深、好深，好像幾個禮拜沒有睡覺了一樣，他的雙頰凹陷，兩隻濁黃的眼睛凸出，不是我要誇張，他一個不到三十的男人，看起來比我這個三十過五的女人還要老態，要不是女兒昨天告訴我，劉老師好像半年前離了婚，我恐怕要懷疑他嗑藥了！

「是許喬安的媽媽對嗎？」劉老師一面說，一面遞了一杯茶，他的雙手像是酗酒那樣地發抖。

我接過了茶，客客氣氣地，劉老師說了很多客套話，說喬安的表現很棒，很得人緣，但他的眼神卻一直空洞洞的，像是沒有帶魂一樣，我找了個空檔，好不容易插進了話，把要取消小天使遊戲的事情說了出來，本來沒有魂的劉老師，卻突然瞪大了眼睛，整顆眼珠子像是要噴出眼眶一樣，然後問了一句：「為什麼？」

既然他都問了，我也就照實的講了，還把那個冰過留著指甲片的馬卡龍拿了出來。

他突然雙手拍著桌子，身體向前傾，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說：「這，都，是，大，家，的，愛，心。」

我極力的想安撫他的情緒，或許是婚姻失利給他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但他的模樣著實嚇著了我，我不得不問了句：「劉老師，你......你還好嗎？」

他似乎察覺到他失態了，雙手收了回去，又坐回了椅子上，然後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說：「本來不太好，不過，後來又很好了。」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嘴上浮現一絲很詭譎的微笑，我整個從背脊涼了上來，只想快點離開現場。

那天回家的時候，我本想找女兒談談，想不到女兒先找上了我。她說：「媽媽，我和宥臻問過班上的同學了，沒有人是我的小天使。」

我的心裡頓時涼了一大截，立刻就向學務處請了個假，也幫女兒請了幾天假，讓喬安去別間國中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好幫女兒盡速辦理轉學手續。

就在女兒回校辦理手續的那一天，出事情了。

女兒的桌上，出現了一顆肉圓，正當她要丟進垃圾桶的時候，劉老師叫住了她。

「喬安，為什麼要把肉圓丟到垃圾桶呢？」

女兒沒有說話，劉老師的表情似乎嚇著了她，他接著又說：「這是小天使給你準備的生日蛋糕。」說著，他伸出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了蠟燭，插在肉圓的上面，用打火機點了火，全班沒有一個同學敢說話，就靜靜地聽著劉老師唱完生日快樂歌。

「是不是不喜歡小天使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呢？」他說著伸出了左手，他左手的食指頭不見了，還能清楚的看見截斷的痕跡。

「不...不...不...是...是...不。」

「那為什麼不吃呢？」

「因...因為......因為，很...很...很髒」女兒抽抽噎噎地嚇哭了。

劉老師的臉越湊越近，越來越猙獰扭曲，他抓起手中的肉圓，扯成了兩半，半截的指頭落了下來，他蹲下身又塞進了肉圓，接著掰開女兒的嘴，狠狠地塞了進去。教室裡的同學開始尖叫、逃竄，教室整個亂成了一團，最後在隔壁班老師和教官趕來後，才順利收尾，那個時候他嘴裡還不斷叫喊著：「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只要她吃過我的全部，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學校的高層，最終將事件壓了下來，女兒住院的期間，又是花籃又是水果籃，我雖然生氣，但終究不希望這件事情繼續延燒，或許我也是自私，沒念過多少書，不希望女兒被人指指點點。

聽說劉老師最後被送進精神病院，嘴裡還是嚷著那句：「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