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介平凡

修改時間 2019-09-15 14:10:03

父親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因為如果有鬼,那死去的媽媽不可能在這些日子--每個我哭著睡著的晚上--沒來看過我。
  那天,是我的生日。
  在那個落著細雨的傍晚,剛買完生日蛋糕的我們,走在要回家的馬路上;媽媽撐著傘,而高三的我穿著雨衣,一面和她聊著今天學校發生的事,一面踩著地上的小水窪。
  突然,刺眼的光線從我們的背後爆了出來,就在我還來不及思考怎麼了的時候,耳朵裡同時傳來了媽媽的高分貝的尖叫聲和同樣尖銳的剎車聲。
  就在眼前的景物都染上了一片紅色後,我沒了意識。
  當我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醫生說:我睡了快要一個月,差點醒不來了。
  鄰居奶奶說:我是多麼幸運,佛菩薩有保佑,等我身體好了、出院了,她就帶我去買廟裡拜拜。
  但,他們沒有人告訴我,
  媽媽呢?她在哪?為什麼不在這?
  一直在大陸的爸爸回來了,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後來我才知道:
  醫生救回了我,但救不回媽媽。
  肇事的駕駛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因為天雨路滑。他和他爸媽曾經來家裡,跪著哭著向我們道歉。
  但爸爸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本來就比較嚴肅、不怎麼多話的爸爸,從那天之後,我沒再看他有過任何情緒反應。
  他也不再和我說話了。
  我努力過。出院後,我嚐試著所有他會覺得欣慰的事:
  我拼命k書,最後考上了他曾對我說的前三志願的大學。
  我拼命的學著料理,把媽媽曾煮過的、爸爸他最愛吃的那些菜色的味道給做了出來。
  我也曾經試著把我的難過和對媽媽的想念告訴他,希望他能和我說說他的想法。
  甚至,我曾當著他的面發飆,在他面前摔碎了所有我能摔的東西。
  但爸爸他只會用他那雙空洞、沒有靈魂的眼睛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終於,我知道了。爸爸是恨我的:
  因為我的關係,媽媽才會死;他痛恨帶走媽媽的我。
  於是,我放棄和我爸的溝通,我也放棄了我自己;我開始上夜店,和網路上認識的朋友鬼混。
  那天深夜,喝多的我們從夜店離開,上了朋友的車。
  我其實並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我們在車上又笑又鬧,然後一聲巨響,然後沒繫安全帶的我由後座飛了起來,
  當我回過神時,我發現周遭一片黑暗。
  我可以聽得見潺潺的流水聲由遠方傳來,但我看不清楚四周。
  天上完全看不見月亮或星星,腳下的觸感似乎是泥土地,除了這些之外,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
  遠方的流水聲中,似乎夾雜了有人說話的聲音,情急之下,我開始朝向水聲的源頭狂奔。
  不知道為什麼,隨著水聲越來越清晰,我的腳就越重,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冷;
  就在我的腳再也提不起來,也冷到全身都在發抖時,終於,我感覺到前面有個人。
  雖然眼前仍然一片黑,但奇怪的是我卻漸漸能看得見那個女人的臉。
  那是媽媽。她帶著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
  那一瞬間,我爆哭了,就像把這一年多來所有的委屈全都變成眼淚哭了出來。
  媽媽沒有說話,只是用著心疼的表情,輕輕的摸著我的臉、我的頭。
  我緊緊的抱住媽媽,即使我越抱緊她,我的身體就越冷,冷到我快要失去意識,我也不希望再離開她了。
  媽媽她伸手,推開了我。
  就在我慌張的看向她時,她卻對我搖搖頭,指著我的手。
  下一秒,一股炙熱的暖流從我的手傳來,流向全身,立時溫暖了我。
  這股暖流,還帶著一種震動,規律、又熟悉;當它在我身體裡跳動時,我的身體整個熱了起來,而且再度充滿了力氣。
  我看著我的手,發現正有一條閃著耀眼紅光的絲線纏繞在上面;而且隨著脈動一脹一縮著。
  我恍然大悟,這個規律又熟悉的感覺.....是心跳!
  我再看向媽媽,雖然她的臉上滿是淚水,但卻帶著一樣溫暖的笑容,無聲的告訴我:
  加油。
  接著,我纏著紅線的手被一隻手緊緊握住,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握著我的手的,是坐在一旁的父親。
  和剛剛的媽媽一樣--一樣的滿是淚水,卻也一樣溫暖的笑容。
  醫生在一旁說:醫院裡屬於我血型的血液短缺,緊急之下,是剛好趕到醫院的父親輸的血,輸出的血幾乎已經快到臨界值。
  父親開了口,但和媽媽不同,我聽見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告訴我:
  我沒辦法原諒自己失去了妳媽......所以,這次我絕對不能再失去妳了。
  再一次,我再一次的痛哭,緊緊的抱住他,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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