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田

民國八年

我家外頭就是一片甘蔗田，那些田都是台糖的地，隔壁鄰居磚瓦樓房，我家則是牛糞和泥巴蓋的矮房子，堅固的竹子支撐著這個家，三合院裡分兩三個家，大伯，三叔，我則是住在右邊的矮房子中。

三叔家裡有一個小姐姐，發生了一些事，有一天早上，她要去上課的路上，被壞人拉進甘蔗田，壞人在甘蔗田裡對她做了很壞的事，小姐姐逃回家後，卻被三叔叔打了幾巴掌，罵她勾引男人，讓他們在家族中丟人現眼，小姐姐一直哭一直哭，她說她知道是誰欺負她，三叔叔跑去那個人家裡大鬧，要那個人負責。

那個人是負責了，負責將小姐姐娶回家，他們付了一筆錢給三叔們，三叔有了錢之後，他們搬離了牛糞做的矮房。

我常偷偷跑去找小姐姐，知道小姐姐在那裡過的不好，那個人常虐待小姐姐，有時後還不給她飯吃。

日子一天一天過，小姐姐的肚子越來越大，我知道懷孕的人需要吃很多東西，但是那戶人家就是不給小姐姐吃營養的，可惡的是，他們都叫小姐姐做粗重的工作，我晚上都會拿點心給小姐姐吃，好害怕她沒有力氣生孩子。

那晚，下著大雨，我一手拿著蘿蔔渣，另一手撐著斗笠，小心翼翼地走在泥巴路上，經過甘蔗田的時候，裡面出現唏嗖聲，我悄悄走進去。

我看昏暗的甘蔗田裡，有兩三個身影，一個人在挖地上的土，另一個人站在旁邊一直小聲的罵著：幹你娘，有夠衰，叫她去外面拿著掃把，誰知道她會摔倒。

挖土的人嘴裡呸了一口痰，他狠瞪著碎碎唸的人：誰叫你平常都虐待她，沒給她多吃一碗飯，孩子要生了卻沒體力，你看，大出血了齁，幹！

我的新娘……我的新娘……。一個肥胖的少年，他坐在地上，手撫著用布包起來的東西。

幹你娘勒！都是你，你如果沒強姦人家，我們就不用做那麼多事了，幹！害我又四處跟人借錢！挖土的人丟下鏟子，想要狠狠的揍胖子一頓。

媽……媽……大哥要打我。胖子雙手護著頭，好像大哥常打他一樣。

別吵了，快挖土啦。

我看著他們挖好土之後，再將地上那包東西丟進去，我害怕他們看到我，我趕緊衝回家，那一夜，我做了惡夢，夢到小姐姐在生小孩，可是生不出來，她的大腿都是血，血流了滿地，小姐姐對著我一直哭喊，要我救救她，惡夢一直到天亮，我滿身是汗，淚浸濕了我的枕頭。

一早，我跑出找小姐姐，可是那個人說，小姐姐回三叔他家了，他說他們不想再照顧她，因為沒有錢讓她生孩子，所以把她趕走了，我很失望，我很害怕他們昨天說的話，為什麼胖子要哭，我很懷疑。

夜深人靜，我蹲在院子前，拿著一根稻草畫著地上，夜裡只有爸爸的打呼聲和牛蛙叫聲，這時，一陣寒風吹來。

小姐姐站在遠方的甘蔗田裡，我瞪大了眼，因為太遠了，我看不到小姐姐的臉，但是她穿過的衣服我知道，我喊了她的名字，但是她都不動，喊了幾聲，她還是站著直挺挺的，我猜想，她是不是沒聽到，再喊大聲一點。

哭腰，半夜是在喊給鬼聽啊！媽跑出來，罵了我一頓。

我看著媽睡眼惺忪罵著，我跟她說，有看到小姐姐站在甘蔗田那邊，我一直叫她，她都不回我。

媽跟著我看向甘蔗田，看到甘蔗田那裡沒人，她立刻拿起拖鞋丟向我：囝仔人亂講話，快去睡！

我疑惑的看著甘蔗田，明明有看到小姐姐啊，怎麼人不見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只要經過甘蔗田，那個餘光好像都會瞟見小姐姐，有時候喊她的名字，她就不見了。

家人發現我怪怪的，所以帶我去收驚，濟公說我卡到陰，要我這陣子不要去太陰的地方，爸爸媽媽警告我，不准我再去甘蔗田。

無聊的時候，我寫了一封信，要給小姐姐的，晚上叫大哥帶我去小姐姐的夫家，到了他們的三合院，那一家人在神明廳吃飯，大哥先過去打招呼，我偷偷的走到小姐姐睡的房間，打開窗戶，我驚呼一聲。

小姐姐躺在床上睡覺耶，我輕呼小姐姐都名字，但是她好像睡死了一樣，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我生氣的跑去神明廳，罵著那些人：你們騙我，說什麼小姐姐去三叔那裡，小姐姐明明在她的床上睡覺。

胖子聽到小姐姐在房間，他傻呼呼的說要去看她，但是胖子的媽過來打了我一巴掌。

囝仔人亂說話，媳婦早就回你三叔那裡了，不可能會在房間。胖子的媽還想打第二下。

好險被我大哥擋下來，這時胖子的哥哥，跑去房間看，他喘了一口氣，他氣呼呼的罵著我：黑白講，再亂講話，小心我打死你，幹！

我捂著臉，跟上前去房間看，裡面真的沒有人，我委屈的向他們說對不起，最後跟著大哥回去家裡，大哥以為我太想念小姐姐，所以才一直以為看到她，我哭了整晚，那夜過後，我沒有再看到小姐姐了。

過沒多久，聽著村莊裡的人說，小姐姐夫家的人好像又跑去強姦婦女，那個婦人是衙門隊長的老婆，那個警察很生氣，因為婦人是被兩兄弟給欺負的，之後報上官，沒多久，兩兄弟就被槍斃了。

後來，台糖將甘蔗收割了，再一次整地的時候，有人挖到一具白骨，白骨的肚子有一個小小人型骨骸，村裡的人漸漸傳言說，那可能是小姐姐的屍體，那一天整地，我也在現場，骨骸手腕上的紅繩，是我給小姐姐的。

其實，小姐姐都沒離開過村莊，也沒去找三叔，她一直都在這裡迴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