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
又是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晚……。
其實我還蠻喜歡這樣的天氣,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大雨滂沱的吵雜聲中,我總能寫出一篇又一篇精彩的靈異小說。
我有個可愛的筆名,叫做小妏伶,之所以會用這個名字,正是因為小女就叫做「妏伶」。
我習慣在深夜寫稿,尤其是像今晚這種天氣,靈感特別濃厚。
寫著寫著,正在為劇情舖陳安排而傷透腦筋的時候,我那時常半夜起床尿尿的女兒,悄無聲息來到我身旁,拉著我衣服說:「媽咪,我要尿尿。」
「去吧,自己坐上馬桶哦,乖。」女兒已經會自己尿尿,其實她只是想找個人陪而已。
雖然已經起了身,可是腦子裡想的全都是故事的進展,所以不是很注意女兒的身影,只是順著她的腳步聲一起去到廁所,幫她開了門。
一如往常,趁著這個空檔,我站在廁所門口等著,繼續想著劇情發展。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子也起來上廁所。
見到我佇立在廁所旁,他揉了揉雙眼,似乎頗為訝異,問道:「妳不是在趕文嗎?趕到廁所來了?」
我佯怒反駁道:「吼,還不是你的寶貝女兒,老愛半夜起來尿尿,我能不陪她嗎?」
以往只要聽我這麼說,外子都會和我打鬧一番,可是這回他卻鐵青著臉,說:「妳是說真的嗎?寶貝一直在床上呀,我出來時還特意看了一下,她睡的可香甜了。」
聽外子這麼一說,我全身無端地打了個冷顫,冷汗爬滿全身,因為我知道他的個性,絕對不會拿女兒的事來亂開玩笑的。
如果他說的是事實,我們的寶貝女兒在床上睡的正香甜,那麼,剛剛要我帶她來上廁所的又是誰?
發現我全身抖的厲害,外子緊緊摟著我,雖然極力保持鎮定,但我感受的到,他也是非常驚駭。
我們兩人對望一眼,隨即又轉頭看著廁所的門。
心裡實在毛到不行,說什麼我也不敢打開它。
撐了許久,最後還是外子大著膽子,緩緩打開廁所門。
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結果……。
竟然什麼都沒有!
輕拍著甫自起伏不定的胸口,我和外子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那句「媽咪,我要尿尿」,依然清晰地盤旋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幻聽嗎?
還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回到房裡,女兒真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還微微發出鼾聲。
「不要胡思亂想了,快睡吧。」拍拍我的肩頭,外子露出讓我安心的笑容。
雖然睡的不安穩,總算熬過了這個讓人不安的夜晚。
一天很快地過去,今晚沒了大雨,夜,寂靜許多,只是有了昨天的「幻聽」事件後,對於這過份的安靜反而有著莫名的警戒,為了排除這種讓人幾乎窒息的不適感,今天寫稿時,我刻意開了輕音樂。
正當我逐漸融入故事劇情當中的時候……。
「媽咪……。」突然揚起的低聲呼喚,嚇的我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還打翻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我一個朋友說,這症狀絕對是幻聽,要我別理它。所以我刻意忽略這詭異的呼喚,專心收拾著一地的咖啡殘液。
只不過……。
就在不經意回頭的那一刻,我嚇壞了……。
一個小女孩!
齊眉劉海、及肩長髮、面容慘白,正翻著大白眼瞪著我看……。
我的心臟緊緊糾結在一塊兒,幾乎就要停止運作。
小女孩那嚴重下墜的嘴角,讓她整個面容看來淒厲無比……。
「呀!」慘呼一聲,我腦筋一片空白,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來,映入眼簾的是外子那憂慮的面容。
他說:「老婆,到底發生什麼事?聽到妳的尖叫聲,我趕過去時妳已經暈倒在地上了。」
「老公……。」我欲言又止,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兒。
「有什事就說出來吧。」外子體貼地說。
「剛剛,我看到了我們的寶貝女兒……,可是她的面容卻跟厲鬼沒什麼二樣。」儘管不想這麼形容自己的女兒,但事情實在太詭異了,因為我看到的,真的不像是一個活人該有的容貌。
「老婆……。」外子面有難色地說:「我知道妳一直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可是我們的女兒……。」
見到他的反應,一道不祥的預感立即襲上心頭,我無法抑制顫抖的身軀,問道:「我們女兒怎麼了?她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眨了眨眼睛,外子罕見地流下淚水,嗚咽地說:「我們女兒……已經往生了。」
「啊!女兒死了?怎麼可能?」像被雷劈中一般,眼前一黑,我再次暈了過去。
再醒來,天都已經快亮了,我遲遲不願意睜開雙眼,因為一醒來,就要面對失去女兒的痛楚,相信身為人母之人,一定能體會那種苦痛,撕心裂肺的疼呀。
淚水再次爬滿臉龐,我低聲地哭泣著。
「媽咪,妳到底還要睡多久啦?」耳畔突然傳來一道輕亮卻充滿稚氣的聲音。
這不是我寶貝女兒的聲音嗎?
她不是死了嗎?
為什麼此時此刻還能聽見她的聲音?
是我太過思念?
抑或她想念我,所以回來找我?
都好,哪怕她是鬼,只要能再見一面,我死都無憾。
深怕嚇跑她,我慢慢睜開雙眼……。
真的是我女兒,雖然面孔蒼白些,卻是貨真價實,她的一雙大眼也正滴溜地盯著我看。
「寶貝……妳回來看媽咪了?妳爸爸知道一定很開心,我叫他來……。」我噙著淚水,就要起身去呼喚外子。
沒讓我起身,女兒緊緊拉著我的衣服,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紅了眼眶。
「媽媽的乖女兒,怎麼哭了,是誰欺侮妳嗎?」我不捨地輕抱著她瘦小的身軀。
「媽咪,爹地已經死了。 」女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死了?妳爹地死了?怎麼可能?」我近乎瘋狂地咆哮。
見到我的激烈反應,女兒哭的更大聲了。
是我瘋了嗎?明明感覺老公、女兒一直陪在身旁,可是為什麼一下是外子告訴我女兒死了,這會兒又換成女兒說外子已經往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著女兒的反應又不像是在騙人,我多麼希望,外子能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然後笑著對我說,這一切都是他們在惡作劇。
這次我撐著不讓自己暈倒,衝出屋外,連拖鞋都沒能來的及穿上。
我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來到對門家,我死命敲著老王吉的門,
敲了許久,「咿呀」一聲,睡眼惺松的王老吉終於開了門。
「李太太,這麼早,有什麼事嗎?」王老吉打著哈欠,露出一嘴黑牙,臉上更有些許不耐煩。
吞落口水,我艱澀地問道:「王先生,我老公……真的已經往生了嗎?」
「李太太……,問過很多次了,妳老公的確是死了。」王老吉給了我一個白眼。
「那我女兒……?」我不死心地追問。
「也死了,都好幾年的事了。」像在趕狗似的朝我揮揮手,王老吉進了房,獨留一臉驚愕的我。
難道說這些年來,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外子與女兒竟是鬼魂?
已經往生的他們,因為不忍心見我一個人孤苦無依,所以才會顯靈,回來陪伴我?
只是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拋下我,離開人世?
再衝回家裡,女兒也已經不見蹤影,任憑我找遍每個房間,就是沒半個人影。
難道說,這幾年來,我一直活在幻影當中?
幾乎喪失思考能力,我緩緩走下樓梯,離開大樓,漫無目的,像個行屍走肉般地走著。
迎面而來,是隔壁棟的梁老太太。
可能是見我臉色不好吧,雖不挺熟,卻也過來關心。
「李太太,氣色很差哦,妳還好吧?」梁老太太的聲音,低沉的有點可怕。
「不好。」淚水早已經不斷滴落,我難過地回應說:「我們家對門的老王,說我的老公和女兒早死了,而我卻記不得有這樣的事。」
「老王?妳說B棟4號4樓的那個王老吉?」梁太太誇張地張大嘴,顯得很驚訝。
早已泣不成聲,我無力地點著頭。
沒想到梁老太太說出來的話,再次重重撞擊我那脆弱不堪的心靈。
梁老太太說:「那個死老王,他自己不也死了好幾年。」
「老王也已經死了?」 眼前一黑,我再次不醒人事。
暈倒也好,至少可以讓人暫時逃離現實,尤其是這個現實真相讓人無法負荷的時候。
這一次醒來,眼前的景象讓我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不過這不是讓我驚訝的事。讓人驚悚的是,我外子、女兒、王老吉、梁老太太,還有幾個面生的人,全圍在床邊。
外子、女兒還有王老吉,不是已經往生了嗎?為什麼這回又站在我的床前?一大堆的疑問,悶的我胸腔好不難受。
「老婆,妳沒事吧?」見我痛苦地撫著胸口,外子露出焦急的面容。
「老公,你不是死了?」喘了幾口粗氣後,我近乎崩潰地大哭。
外子點了點頭,輕撫著我的髮絲不斷安撫,然後指著一旁的帥氣男子,柔聲說:「老婆,這位陳醫師是精神科的權威,如果說妳心裡有事,可以試著和他談談。」
心理醫師?難道說是我瘋了?
也對,面對這詭異的一切,只有二個可能,一個就是他們眾人聯合起來演了一場戲,就只為了騙我。另一個可能,就是我瘋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驛這一切。
不過無妨,我寧可自己瘋了,至少老公、女兒還活在這個世上,失去他們的日子,可是比發瘋還讓人痛苦。
向外子投以感激的眼神,至少他沒有放棄我。
陳龍醫師拍拍外子的肩膀,說:「這樣吧,我現在就幫嫂夫人做個催眠治療,試試能不能幫她找出那塊失落的記憶。」
俟眾人出了房間後,陳龍醫師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那灼熱的眼神看的我很不自在。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陳龍說:「李太太,妳現在什麼都別想,只要好好睡個覺就好了,對,妳現在很疲累, 聽著我數一、二、三……。」他後來說什麼,已經聽不清了。
咦?這是……。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日曆,上頭顯示的日期是九月二十一日。
轉頭看看一旁的外子,正與我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女兒則在房裡睡覺。
時值深夜,我和外子是夜貓一族,總是撐到很疲累的時候才會上床睡覺。
然而此時此刻,坐在沙發上的我卻是心神不寧,好像就要發生什事。
突然間電全停了,我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我與外子正在找尋手電筒的時候,大地居然傳來一陣怒吼,不停地上、下、左、右震動。
那力道之大,是我這輩子所經歷過的地震當中最大的一次。
電視上的盆栽受不了震動,掉在地板上,碎裂一地。小魚缸也難逃破碎的命運,幾隻孔雀魚不認命的在地上跳動著。
見大地愈搖愈烈,外子推了我一吧,大喊說:「老婆,妳快下樓去,我進去把寶貝抱出來,隨後就到。」
我聽了老公的話就往樓下衝,實在是太害怕地震了。
終於,衝到大門外的空地,總算能喘口氣,就在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時候……。
我們家的大樓竟然整個往左邊傾倒,與隔壁棟大樓撞在一塊兒,二棟樓就這麼卡在一起,搖搖欲墜。
天呀!那撞擊處不正是我們家的位置?
心裡隱隱浮起不祥的預感。
再顧不得危險,我回頭衝往樓上,不,應該是說連滾帶爬。儘管把手腳弄的都是傷,但總算讓我爬了上去。
看著變形的鐵門,我的心已經開始往下沉。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我摸黑進了早已變形的家。
「老公、寶貝,你們在哪裡?」我聲嘶力竭大喊,卻遲遲沒有聽到任何回音。
在我近乎絕望的時候,一道微弱的光線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
是手電筒……,另外一端是外子的手。
手的另一端卻滿是瓦礫。
看來外子和我的寶貝女兒,全被壓在沙石底下了。
「老公……寶貝……。」我用手拚命地挖掘壓在他們身上的沙土,卻是徒勞無功。
原本還斷斷續續傳來些微女兒的啜泣聲,但現在卻沒任何動靜了。
放棄挖掘,我只是不停呼喊與哭泣。
不停的哭……。
隨著淚水泛濫,眼前景物愈見模糊,最後,浮現的是陳龍那斯文的臉龐。
「李太太,有沒有讓妳想起一些事?」陳龍體貼地遞給我一盒面紙。
拭去佔滿臉龐的淚水,我啜泣道:「我想起來了,是地震,它奪走了外子與我女兒的命。」
「嗯,很好,這是好的開始。」陳龍面露微笑,滿意地點著頭。
「可是,如果說外子及我女兒已經喪命,為什麼他們剛剛還出現在這兒?而且,還能請你幫我看診?」
陳龍愣了一下,隨即拍拍雙手,說:「看來還有一些失落的片段沒讓妳找著,來吧,我們再試一次。」
在他的引領下,我再次進入回溯的記憶中……。
趴在埋住外子與女兒的土石堆中,我無力再吶喊,只是無助地躺在上頭。
沒多久,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沙石傾洩而下,全壓在我身上,再無知覺。
朦朧中聽到聲聲呼喚,是外子的輕柔嗓音,他將我從沙石堆中拉了出來。
「你們都沒事了?」見到他們安然無恙,我真的好開心。
「妳這個小傻瓜,我們都死了。」外子說的有點感傷。
「死了?」這句話讓我瞠目結舌。
外子拉起女兒的手,說:「剛才看妳又折回來,我和寶貝一直喊著要妳快走,只可惜妳沒聽到,白白地送了命。」
「走?你以為沒了你們,我還活的下去?」我緊緊摟住外子與女兒。
死了就死了,至少我們還是團聚在一起,不是嗎?
死並不可怕,我最怕的是孤獨。
從沉睡中醒來,我緊緊抱住陳龍,說:「謝謝你,陳醫師,我全想起來了,原來我早就身在死亡後的世界裡。」
陳龍笑了笑,說:「很好,這麼一來,妳應該不會再忘記已經死亡的事了。」
「不會了。」我笑的尷尬,畢竟,帶給別人許多麻煩。
九二一大地震,我們這個社區因為建商偷工減料,幾棟大樓幾乎全塌了,死了很多人。
包括對門的王老吉全家、隔壁棟的梁老太太、陳龍醫師等,全是受害者。
外子等人正在進行串連,準備聯合所有受害的冤魂一同去告陰狀,讓這些沒有天良的建商,早日接受地獄的制裁。
而我也要繼續寫文章,讓同樣身在陰間的你知道這件慘劇,一起來幫幫我們,讓那些可惡的建商們知道,世事是有輪迴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