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會去告狀
儘管是在上課中,教室的最後方總能聽見嘻笑聲。男孩叫做至善,是個辜負名字的存在,以哆啦A夢比喻,絕不會是心地善良的大雄,而是胖虎一般的存在。他總是霸凌著不順眼的一切,特別是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千惠。
『把你的手伸出來。』至善壓低音音量。
千惠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拼了地把手藏在身後。
『醜八怪,我再說一次,把手伸出來。』至善皺起眉頭,用手按摩著太陽穴,表現十分困擾的模樣。
千惠很害怕,但仍伸出了右手。
至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露出預藏的鐵尺,接下來就像廚師料理食材那樣,不斷在她的手臂上畫下刀花。鐵尺很鈍,無法乾脆地切開皮膚,最終留下像是被藤條抽過的痕跡,又紅又腫。千惠撇過頭,環顧四周,沒有發出任何哀號,就只是默默承受,在她眼裡總倒映出一張又一張漠視的臉。
直到放學的鐘聲敲下,千惠才感覺自己是活著,能自地獄般的惡夢中醒過來,儘管這些事日復一日。
千惠想回家,卻在走廊被至善叫住了。
『欸欸欸欸,那個...你手上的那個...消了沒?應該沒事吧。』
「怎麼可能。」千惠看著手臂上的傷痕,嘀咕著:「如果被媽媽看到要怎麼辦。」
『我不信!!我很輕好不好。』至善又一次抓住千慧的手腕,卻讓浮腫的傷痕給嚇了一跳,他根本沒有預期到會如此嚴重,本來宏亮的聲音,逐漸心虛。
千惠想甩開至善的手,但卻無法擺脫,兩人糾纏在一塊。這一幕讓教官看見了,遠遠地就開始向兩人喊話。
「放學還不回家 ,你們在幹什麼!!」
看見教官出現,至善本能想逃跑,卻又覺得不對,身體就像定格那樣停住了,他知道絕不能獨自將千惠留在這裡。就在這時候,千惠突然向教官靠了過去,他沒有做出反應,就只是看著,心裡不斷浮現“這下糟糕了”的想法。但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如他預想,千惠就是只走過去,微微地鞠了個躬,然後輕聲說了聲教官再見。
至善猛吞了口口水,迅速追了過去,經過教官身旁的時候,也依樣喊了道別的話。
終於趕在出校門前,攔住了千惠。
『你不會去告狀吧。』至善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
千惠回頭看著氣喘吁吁的至善,勉強擠了個有些無奈的苦笑。
「我才不會去跟教官告狀呢。」
至善沒有繼續跟上去,就只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產生了一絲絲懊悔的心情,心中盤算著:「要不明天開始就不要再欺負她了吧」,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會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隔天千惠沒有來上學,接下來日子也是,自從那天見面,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開始有許多人議論紛紛,但又也許沒有那麼多人,因為班上儘是漠視霸凌發生的人。
「喂,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不良集團圍著至善問。
『幹麻問我,我怎會知道。她來不來學校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怎麼會沒關係,搞不好是被你欺負到不想來上學了。」其他人跟著起鬨。「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
至善沒有反駁,反倒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並不是真的毫不在意,這一陣子他去了好幾回千惠的家,就在遠處觀望著,希望如果沒見上一面,至少也要抓住她搬家的蛛絲馬跡,只是眼前的現實讓他失望了。
千惠母親悲痛到近乎扭曲的臉,再加上警察頻繁地進出千惠的家,這都讓至善感到大事不妙,自那天之後,千惠就這麼失蹤了。
※
至善站在校門口,想像著最後一次見她的情景,那一張勉強的笑容,還有落寞的背影,都讓他有些不是滋味。只不過就只是這麼幻想著,卻彷彿能與現實重疊,就好像真的能看見千惠。
那不是千惠嗎?至善驚訝,居然在對街看見了千惠的身影,想要叫住她,卻發現對方消失了。至善很著急,第一時間追了出去,果然在下一個轉角看見了,加快腳步想再追上去,卻像是實力將近的賽跑,無論怎麼追趕,始終保持著相同的距離。
至善最終追到一座荒廢的廟面前,並未注意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環顧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在學校後山接近半山腰的位置,平時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況且這居然還有座廟,至善想都沒想過。
怎麼會到這種地方?至善滿是疑問,但他確實是一路尾隨到了這裡。雖然有些遲疑,還是鼓足了勇氣踏進廟裡頭。
才想開口呼喚千惠,卻被眼前的畫面給嚇傻了。
廟裡正中央神壇上的神像駭人,擁有怪異的身體比例,一點也不像人形,臉上的五官扭曲恐怖,散發令人不舒服的噁心感。四周的牆上被貼滿一張又一張白紙,上面滿滿紅色的字跡。這些紙都是由學校作業簿上撕下來的,上頭的格子紋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仔細一看,紙上幾乎都有提到他的名字,密密麻麻地細數每一天被欺負的事情,還有立下的各種詛咒。
不知怎麼著,這時腦中竟浮現千惠那天說過的話,一股冷意襲來。一切都太不對勁了,至善拔腿就跑,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裡,只不過才奔出大門沒幾步路,就不小心絆了一下,摔落山路旁低窪的樹林裡頭,他向下翻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到什麼才停了下來,是樹木嗎?不,絕對不是樹木,觸感完全不一樣,摸起來黏黏的、軟軟的,而且還有股惡臭。轉頭確認,至善看見了千惠。
她眼睛睜得好大,臉上儘是錯綜的黑色血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在笑,發自內心的…
忽然間什麼都明白了,千惠那句話的意思。
「我才不會去跟教官告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