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獸師及討債集團（白天）＋業務員（晚上）＝私校高職教師
向大家介紹一種需兼具各種能力、膽量、勇氣與抗壓力才能擔任的工作，這種工作相當弔詭，白天時工作是「馴獸師及討債集團」，到了特定時間的晚上又得化身成「業務員」，但老闆及客戶卻習慣稱呼我為「老師」，那就是我服務長達九年的私校高職。何其有幸，竟能親身經歷杏壇亂象，也讓自己大開眼界，聞所未聞。
有許多國中的老師會抱怨學生難管教，因為班上有少數學生不聽話，甚至上課會擾亂秩序、不服師長規勸……等等。那大家想想，如果把各校這些頭痛的「精英份子」全都集中在一起，那會發生什麼事？沒錯，那就是私校高職了！這裡「人文薈萃」，三教九流人物這裡都有，有時還會不小心上社會版（學生不高興時揮拳毆打老師）。在這裡，掃地工具是武器，拿來強健體魄練身體，不論各科專業器材，全都是可以拿來惡作劇的法寶。因此，若沒有馴獸師的心理素質與本領，遲早會被提報不適任，被學生氣到哭或身心俱疲壓力大到要看醫生的案例更是時有所聞。即便學生抽菸、打架、翹課、上課聊天、考試作弊……等等，可千萬不能因此動怒，更不能體罰「顧客」，否則後果可不堪設想！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想要在這裡工作，每天都要努力與各種動物搏鬥，平常就得跟這些「動物」培養信任感。當然，不管對象是訓練溫馴的兔子或小狗，或是馴伏兇猛的獅子或老虎，皆是相當耗盡心力的工作。
除了馴獸師之外，我也同時擔任討債集團的一分子。孔老夫子曾說：「有教無類」、「因才適教」，這些大原則同樣在私校也受用。不過，「有教無類」得改成「有交無類」，也就是學生有交錢就不分類；而「因才適教」要改成「因財適教」，不趕快交錢，要對學生曉以大義，告知嚴重性。每個月固定都要向學生催繳便當錢、校車錢、材料費，還會不定時催繳班費、園遊會費、各式活動費、冷氣費……等等，在這裡工作，這些都是必需收取的款項，常常得從月初收到月底才收齊，下個月初又要開始催繳。久而久之，就會發現自己其實每天、每時、每刻都在向學生催繳費用。更貼切的說法是，學生早上從雙腳踏上校車那一刻，就開始收錢，辦學成功萬萬稅！
這裡的學生就讀三年來沒寫過任何一篇作文，上課也沒認真聽講過，學校甚至為了節省成本、縮編教師，也會將不同年級、不同科系的學生併班上課。但那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學生把應該繳的錢儘快繳齊、上課不發出聲音、不干擾秩序、打掃要認真、品格至上不破壞公物。若能具備上述條件，那就會被定義成一個很棒、很優秀的學生。在這裡，學業成績一點都不重要。因為，學生畢業不必擔心沒大學，有一堆私立大學強調無縫接軌，等著讓這些學生入學，一入學再準備繳交更多的學雜費。
當然，這些學生的狀況與表現，私立大學教授當然事先也明白，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是技專校院綁高中職，高中職綁國中，形成一個食物鏈的關係。即便內心再無奈，也必須先把他們招進來就學，自己的工作才會有保障！但此刻的「無縫接軌」得改成「無縫接鬼」，這些教授確切了解在心理素質上，必須得具備更強大的抗壓力才行。
到了下學期，學校的重點就是「招生」、「招生」、再「招生」！此刻的我，到了晚上，還得化身為具備三寸不爛之舌的業務員！
眼見少子化衝擊，私校招生日益艱困，絕續存亡壓力下，每位教職同仁也不得不拚命「撩落去」。學校會安排一連串的行前訓練，逼迫員工衝「業績」，從話術、策略、文宣、廣告，乃至於如何利誘學生一個拉一個的行銷手法，都在一次又一次開不完的招生會議中出現！甚至，海底撈針、亂槍打鳥般的電話行銷也不放過。
「同學你好，現在報名我們學校，有提供三年免學雜費優惠喔！」
「同學有沒有考慮我們學校啊？老師帶來一點資訊給你參考。學校設有許多新生獎助學金，包括早鳥專案，四月底之前報名者，發放五千元獎學金。」
生命就是一通又一通的電話，和應屆畢業生家長或學生對談電話中，許多不是閉門羹、就是謝謝再聯絡，有的還會教訓一番，甚至羞辱說：「誰要讀你們那種爛學校…」就在一次次挫敗中，默默地撥著每一通沒有可能的可能。
「沒有學生，老師你們的薪水與福利，怎麼可能會好得起來？」
「為了你們的未來，請努力去招收可能進來的學生，不要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學校明訂攸關年終獎金與績效考核，每位老師因不同國中的分配都有招生責任額，達標者才能拿到基本的年終獎金，若招生不力，不只考核績效不佳，連工作都不保。然而，卻從未見學校將部份盈餘以奬金方式，來激勵分配給教職員工，反之，當面臨未招滿學生時，即變象以工作績效之名，苛扣年終奬金、減薪。近年來，少子化狀況日趨嚴重，即便拚了命，屬於後段班的學校，怎能拚過人家？
有老師出門去家訪，因為不熟悉路況，或許是精神不濟，因為一天之內奔波多縣市，一不小心發生車禍，還會被高層責罵怎麼那麼不小心，若影響招生怎麼辦？這個時候，這會發現其實這條命，原來一點都不值錢！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校內有許多老師拼命招生，冀望能多少領一些招生獎金貼補家用。但等到成績一放榜，原本說好要就讀的學生，紛紛選擇就讀國立學校或其他更好私校，忙了一整個學期只換來一場空。
現在，許多國中應屆畢業生知道私校老師招生有績效壓力，反過來和老師談條件，口頭上協定入學後隨便混一混，就可以換一張文憑。其實，台灣許多私校早已淪為「私人家族企業」，多的是假「興學」之名，行「營利」之實。如此一來，教學品質與師者風範蕩然無存，但老師們為生計而配合學校共體時艱，為了五斗米不得不委屈求全，而這就是私校高職教師永無止盡的悲歌。
「不爽做就走呀！」董事長和校長連袂演出一場好戲。
「反正現在連浪教師這麼多，有人想離職就走，學校不會留你，隨時請都有人會來！大家不想想，學校福利這麼好，這麼體恤大家的辛苦，大家招生竟然還不知道要努力。」招生總幹事一席義正言辭的話語，令人痛徹心扉到麻痺自我。
看著許多老師不斷在排斥、埋怨、詛咒、無奈接受中，循環地度過。
2016年七月，我懷著一顆必勝決心與勇氣，面對一連串教甄挑戰。經過一番激烈的競爭，我終於殺出一條血路，達成自己夢寐以求的夢想，順利通過教師甄選，成為一位「真正」的正式教師。
親愛的同事們，準備好勇敢面對自己人生，開始認真準備教甄，成為一個「真正」的教師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