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烏鴉

修改時間 2019-09-15 08:10:02

喪中


正整理著今天要出門投遞的掛號信,其中一戶的信件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一家今天怎麼多現金袋?』我將現金袋攤成扇形,就像玩撲克牌那樣。

一旁的老師傅聽見我這麼說,便好奇把頭探了過來,然後嘀咕著:「啊...應該是有人過世了。」

『怎麼說?搞不好是結婚的禮金啊。』

「看看信封上頭的金額是不是都是單數。」他用手指著封面填寫著金額的地方,像是在指出學生錯誤的老師。

全都是單數,並不是禮金應該會出現的數字。我開始回想收件人,記憶中只有一個說台語說的非常流暢的外勞,並沒有其他家人的印象。由於總金額實在是太大了,我並不想一直帶在身上,所以特意改變順序,打算一開始就到該住戶的家中投遞。

一到目的地,就能看見老舊的紅色大門上,被貼上寫著「喪中」的白紙。找到了一旁的電鈴,按下後,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對講機只傳來帶著細微的電流聲,似乎是故障了。於是我朝一樓的院子裡叫喊了幾聲。

『有人在家嗎?掛號信!!有沒有人在啊~』

等了一會兒,仍舊沒人回應,正想要上車離去時,外勞由門後探頭探了出來,果然是我記憶中的那一張臉。我認出她來,舉高信件,喊著:『有掛號。』

她點了頭,一邊走了過來。但像這種關於錢的郵件,非到萬不得已,我並不想讓外勞簽收,所以她才跨出大門,我便趕緊阻止了她,做了個手掌前推的拒絕姿勢。

『有沒有其他人在呢?老闆?老闆在嗎?』

她對我搖了搖頭,並表示其他人都在殯儀館,家中一個人也沒有。這回答可讓我感到困擾了,本想要優先送出這些貴重郵件的,現在卻得要一直帶著。我看著外勞,她也看著我,頓時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存著僥倖的心態,問了:『有老闆的印章嗎?如果有的話,可以蓋章,但不能簽名。』

結果她聽到我這麼說,就只是緩緩地抬高右手,原來手裡一直抓著印章。

在核對過印章與收件人的姓名相同後,我就將現金袋交給外勞了。只不過...在她走進大門的時候,我在半開的門後看見了其他的人影。

這不是有其他人在家嗎?!有個老爺爺一直站在門後看著。我對此感到生氣,她不該說謊騙我,於是我打算叫住外勞,但卻又發覺好像有些不對勁。老人始終在盯著外勞,那雙駭人的眼睛沒有眼白,整個眼睛是黑色的。看起來像是在生氣,五官全皺在一起,像吃了酸梅那樣,讓本來就有很多皺紋的臉,線條顯得更加凌亂。我一下就意識到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了,所以馬上就發動機車,盡可能的快速離開。

隔天,果然還是有需要投遞的現金袋,昨日的恐怖仍歷歷在目,雖想不投遞,卻只能硬著頭皮上門。要我在門前等候簡直不敢想像,所以故意將機車停在不能直視對方大門的位置,在呼叫掛號後,立即回到車旁邊等著,藉故希望對方走過來領取掛號。

只不過這一次開門的不是外勞,而是老爺爺的家人。

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直到發現我站在機車旁邊一動也不動,才皺起眉頭有些遲疑地走了過來。我下意識地低頭,因為不想在抬頭的時候,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所以打算盡可能地用餘光與對方交流。

「可以簽名嗎?」我注意到對方手上握著筆。

『這是現金袋,可能的話,還是請你拿一下印章。』

「印章?家裡沒有印章。」男人再一次問了。「真的不能簽名嗎?」

『外勞昨天有拿印章出來,你要不要問問看她,我記得是林XX的印章。』記憶太過深刻,一下子就能想起收件人的名字。

「就真的沒有印章,然後你幹麻讓外勞領啦!!」男人突然暴怒,緊握著拳頭。

『我說了外勞有印章啊,我幹麻不讓她領。』這讓我跟著發怒,我認為對方根本就是懶得拿印章出來,所以對著他重申:『如果這樣就沒辦法讓你收掛號,只能請你到郵局領了。』說完就作勢跨上機車,打算離開。

見我要離開,他才急著脫口說出。「都是因為外勞,奶奶才會死掉的。」

『死掉?奶奶!?你在說什麼?不是爺爺嗎?』簡單的兩句話,訊息量卻有點大,讓我感到很混亂。

「是奶奶,我爺爺還活著。」男人疑惑,覺得莫名其妙。

『對不起...我以為過世的是爺爺,不過這都跟外勞有什麼關係?』

男人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接著開始說起關於外勞的事。原來昨天全家都到殯儀館去了,因為禮儀師在整理老奶奶大體時,發現了身上有許多黑青跟疑似煙頭的燙傷,而這些傷痕通通藏在衣服下,在平常看不見的地方,所以懷疑是讓人給虐待了。他們想當然認為是外勞做的,在緊急聯絡了仲介公司後,也確認了這個臆測。外勞有虐待老人的前科,仲介公司存在著業務上的瑕疵,當下就報警處理了。

聽男人說完,我胸口突然一陣鬱悶,忍不住往大門那頭看了過去,一瞬間好像能明白那位老爺爺為什麼會如此生氣了,他死前一定非常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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