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乘客

那次發生的事，一切都顯得太過巧合，巧到不像是真實故事。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我退伍後有一段時間，還沒找到工作，在家閒得發慌，索性跑去朋友經營的車行，開起計程車，因為生性懶散，盡挑冷門時段才出門，所以在大半夜開車的情況下，載到的客人大多是剛從夜店狂歡完要離開的年輕人，或是一身酒臭的酒客要去續攤。運氣背一點的話還必須清理這些人留在後座的嘔吐物。

但想想這時間點也是自己挑的，不好埋怨什麼。這樣算是規律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差點嚇破膽的那一天，才讓我興起轉換工作跑道的念頭。

那一天，不知道為何運勢特別差，在大街上繞來繞去都沒有生意上門。突然，眼角餘光瞄到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現身在街角，我輕按了兩下喇叭對著女子示意，女子抬起頭，愣了幾秒，似乎才發現我這台是空車，朝著我揮了揮手。在我慢慢將車駛近時，感到納悶，怎麼剛剛經過這，沒看到有人？

從照後鏡看著上車的女子，五官算是好看，但臉色有些蒼白，問了她目的地，是我沒聽過的路名。還好當初有聽朋友的建議，加裝導航系統，輸入地址後，顯示抵達時間估算要將近兩個小時，算了算來回時間，大概載完這趟就差不多可以回家休息了。

一路上，女子非常安靜，起先我試圖找話題跟她攀談，但講了幾句，就放棄嘗試，猜想她大概很累。於是我把注意力放在開車上，漸漸的窗外的路況由市區轉進郊區，即使頭燈開到最亮，也還是會被幾頭樹叢中竄出來的野狗嚇了一跳，當我瞥了一眼照後鏡，大吃一驚，原先對著女子方向的後視鏡內沒看到人。

我連忙剎車，往後頭一看，才看到女子蹲在我座位後方，和我四目相交時，原先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平常看到這樣的女孩笑容，會覺得賞心悅目，但當下的我只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只想要快點把她送到家後，拿到錢就走人。

然而蜿蜒的山路，在此刻顯得深不見底。令我感到更不舒服的是，當開進山裡後，後座的女子突然像是醒了過來般，嘴裡時而哼著一些我沒聽過的曲調，時而喃喃自語。終於車子在一棟老舊的建築物前停下來，我再三確認了位置後，準備跟女子收錢。正要開口前，她搶先一步，幽幽的吐出一句，「我進去拿錢。」我也無可奈何，但暗自慶幸，暫時不用跟這怪女人獨處一個空間內。

等她走進屋子，我在車門旁點了根菸。抽完一根菸後，女子還沒出來，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走上前要按門鈴時，赫然發現，這房子沒有門鈴。用力的敲了幾下門，提高音量，對著門內喊：「我進來拿錢喔！」門內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我。

我踩上花圃，翻過旁邊的矮牆，說聲「打擾了」，走進客廳，一片黑漆漆的，等到眼睛適應了一點黑暗，我靠近牆邊摸索，想找到開關開燈。電源似乎短路了，只聽到了幾聲微弱的「啪嚓」聲，放棄開燈這個選項後，我扯開喉嚨，「小姐，我來收車錢喔！」

這女的家裡有點雜亂無章，桌椅散落在客廳，還有很多箱子、櫃子卡在似乎是飯廳的位置，四處垂掛了很多條簾子，必須要撥開才能前進，不禁覺得，和這女的詭異風格倒是蠻搭的。

地上一塊板子讓我差點絆倒，拿起來一看，倒抽了一口氣，是這女子的裱框照片，上面一行小字，寫著女子的生卒年。

從頭涼到腳底的感覺原來是這樣，我想移動，但腳卻不聽使喚，這時，樓梯傳來「喀、喀、喀」的聲音，往我這邊靠近。頭皮發麻的我，只想轉身就跑，那熟悉的聲音從耳後先追上我，「先生，你不是要來拿車錢嗎？」

我的褲襠一陣濕熱，自覺已經尿濕了褲子。

後來聽女子說，原來她是個演員，這棟房子是她租下來作為培養新角色情緒的地方，我看到的那塊遺照，是戲的道具之一。問她在車上的奇異行徑，她說車上把自己藏起來，是不想讓我看到她獨自揣摩新戲的表情，喃喃自語和哼歌是在背稿。

收下錢塞進皮夾後，我快步離開房子，也不打算去看她塞給我的錢，畢竟，如果看到皮夾內是紙錢的話，以一個演員來說也是很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