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

記得那個時候是已經快要期末考的關係，學校開放一個班級申請留下晚自習，而我們班便是成功申請到的班級，當時深怕化學和數學考砸了而被當掉的我決定在考試前兩個星期開始跟班上一些較用功的同學一起留在教室裡晚自習，企圖在考試前加強我的數理科分數。

通常晚自習是從六點二十分開始至八點半結束，過程中每位同學必須安靜保持待在位置上讀書，不得發出其他噪音以免打擾到他人，有任何問題的話就小聲地轉告班長。

於是就在如此沉重的氣氛下，我開始拚盡全力，認真地計算每一題數學方程式跟化學題目，不過這對十分不擅長數理科目的我而言，是多麼折磨的一件事!

因此才過不到半個鐘頭，我已經開始昏昏欲睡了，眼皮愈來愈沉重，決定先讓自己休息片刻，趴在桌上小瞇一會兒。

由於整間教室十分寧靜，我很快地就直接進入夢鄉。

頓時之間，外頭傳來一陣「啊—」的淒厲慘叫聲瞬間把我整個人給嚇醒，我受到驚嚇般的坐挺身子，緊張地東張西望環顧四週，聽起來像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但我卻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甚麼事，可讓我感到訝異的是，一旁的人幾乎都沒做出甚麼反應，頭也不轉照樣認真地看書，好似完全沒有聽見剛剛那聲慘叫。

「你有聽到那個聲音嗎?」我小聲地對旁邊的同學問道。

「甚麼聲音?」他邊看書邊回答。

「可…可是，」我結結巴巴地繼續追問，「剛…剛剛外面不…不是有人在尖叫嗎?」

「你在說甚麼?我啥都沒聽到啊!你是睡糊塗了喔!」他冷冷地答道後便不再理會我。

難道真的只是我在作夢嗎?我心裡想著，照理來講，如果剛才我真的聽得聽到外面有聲音的話，正常人的反應應該不會是如此冷漠的。

「所以那只是一場夢。」我對自己輕聲地自言自語，「甚麼女孩子的慘叫聲都只是幻聽而已，可能是因為最近壓力過大吧，搞得自己開始神經兮兮的! 」

可那聲慘叫，卻不知為何又感覺格外真實，聽起來就像外面真的有人在尖叫。

不論如何，我決定先別再去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不然今晚就沒有心思讀書了。

於是又這樣平靜的過了幾十分，我的肚子頓時感受到一股陣痛感，因此我便先去廁所解決一下，可老實說，其實我還是有些微好奇心想到外頭走廊親自檢查剛剛的聲音是否真的只是幻聽。

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有那麼大的膽子，故意走一段距離，到比較遠又較靠近學校倉庫空地且根本沒什麼人去的廁所去方便，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一般來說，除了我們班之外，其他地方是不會有人的。

因此當下除了我之外，半個人影都沒有，四周烏漆媽黑的，我還得在黑暗中摸找出廁所的電燈開關，而且因為長久沒什麼人會到這裡打掃的關係，這間廁所極為髒亂，不過那時我也沒想這麼多，只想趕快解決完然後回去。

通常鬼故事都是這樣演的，這個時候門外都會有不明人士突然走進這間平常人不會來的廁所裡，還會一直敲門或拍門之類的，然後一打開門之後又發現門外甚麼都沒有或者其他類似的橋段。但我根本不信這套，所以一切都跟我想的一樣，這段過程中理所當然地不會出現以上這種情況。

因此在洗手完後，我便匆匆忙忙地跑回教室，而這一路上的確也都只有我一個人而已，甚麼也沒遇到。

「看樣子真的只是我在作夢!」我對自己說著。

我加緊腳步，三步併做兩步快速行走，只想盡速回到教室。忽然之間，後方遠遠傳來一個沙啞又低沉的聲音。

「同…同學!不好意思!」

我頓時嚇了一跳，差點跌了一跤，急忙回頭一望，驚見一位穿著大衣，頭上戴著斗笠和口罩的阿婆，阿婆渾身乾瘦得像老了的魚鷹，臉上長著疙瘩，看似有些憔悴，不過那一對深邃的眼睛特別明亮，很少見到像那樣尖利明亮的雙眼。

我一時有些錯愕，都這個時間點怎麼會有一個阿婆在這裡遊晃?令我感到相當地納悶，直到那位阿婆駝背地走到我面前對著我問道:「同學，你知道學校專門放桌子的倉庫往哪裡走啊?」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來，聽說有的時候學校會開放一些附近阿公阿婆到放置桌椅的倉庫領取廢棄或已損毀的桌子，供他們拿回家重新再利用。由於白天較不太好到學校搬走桌木，因此這些阿公阿婆大部分都是晚上來這裡的。

「同學，」阿婆繼續說道，「你知道那間倉庫怎麼走嗎?這裡太暗了我有些看不清楚!」

「喔那間倉庫啊!就在這條走廊盡頭左轉的位置，阿婆!」我邊幫阿婆指示方向邊說。

「喔喔原來是在那邊啊!同學，謝謝你啊!」阿婆眼睛瞇成一線笑著答道。

而正當我要像那阿婆道別趕回教室時，那位阿婆突然又用那年邁的嗓門問我:「啊同學，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阿婆，什麼事?」

「同學，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我望了望手錶，好心地告訴她:「現在是七點三十五分!」

「啊!」老婆婆再度拉起低沉的嗓門說著:「啊還那麼早喔，都還沒到八點呢!真討厭!」「阿婆，為什麼要等到八點?」我好奇地回問。「哎呀!因為八點過後下巴才會比較不會痛啊!」她又更沙啞的說，我為此感到十分納悶詢問:「為什麼下巴要八點後才不會痛?」

「因為啊………」說完阿婆開始哈哈大笑，但她的聲音突然驟變，不再是低沉無力的樣子，而是尖細刺耳地笑著。阿婆站起身，用她那銳利的雙眼盯著我瞧，同時伸手將臉上的口罩拿掉。老實說，時至今日，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時候我所見到的畫面。

阿婆的嘴部除了上嘴唇，下半部居然什麼都沒有!我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嘴裡血肉，她用力狂笑著，上嘴唇僅有的牙齒喀喀作響，眼睛瞇著瞇著竟流出血滴，頭髮上白白的物體一個一個掉在地上蠕動著，細看才驚覺地上的是她頭上長滿的蛆蟲。

「啊啊啊!!!」我驚聲尖叫，立馬拔腿狂奔，向前奔馳，頭也不敢往後看，心臟更加劇烈地跳動，全身汗如雨下。可是不管我跑的再遠，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陣陣笑聲仍然迴盪在我的耳邊。

當我好不容易抵達教室後，怪異的景象依舊發生在我眼前，儘管我這一路上不斷失聲大叫，坐在教室裡的同學依然不動聲色背對著我持續專心看書，令我感到更加不敢置信。

「有…有…有鬼!!!!!」我聲嘶力竭的對著他們大喊，只見他們默默的一同抬起頭來，同時轉頭看著我。

「啊啊啊啊啊!!!」我嚇得驚慌失色，尖叫得更加大聲，我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這一幕竟然活生生出現在這間教室!

坐在位置上的同學，每一個人都只剩下上嘴唇，嘴巴以下的部分境呈現血肉模糊的狀態，從嘴裡流出的寫意更是不斷滴落在身上純白的制服上，且大家臉色慘白，甚至有的頭破血流。所有人瞪大雙眼緊盯著我，開始異口同聲地跟剛才的阿婆一樣對我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

我再度往外逃跑，企圖逃離這一切，毫無理念的一路向外衝，但無論我在怎麼跑的遠，那些笑聲依舊可以聽的十分清楚，完全無法擺脫。

突然間，「砰!」的一聲，我眼前瞬間一片漆黑，不知不覺便逐漸失去意識。

* * *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頭部還會覺得有些疼痛和暈眩的感覺，之後醫生告訴我說是因為太過用力撞擊石柱的關係，導致我頭部受到嚴重的撞傷，當場陷入昏迷，後來是班上的其他同學察覺我離開座位許久，因此出來查看時才發現我已倒在走廊上昏迷不醒，趕緊送醫急救。不過幸好沒有腦震盪。

同時醫生也說我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疑似是受到強烈的驚嚇，不過當時的我並沒有對醫生多說什麼，而是等我康復回家之後才把這場看似半夢半醒的恐怖經歷告訴母親，那個時候母親便帶著我四處求神問卜跟打聽，我們才輾轉得知，原來我們學校於幾十年前曾在附近一帶發生過一起殘酷的謀殺案。兇手是一位三十歲的男子，而受害者竟多達十多位，其中大部分都是年約十六、七歲的高中生，兇手是利用斧頭來進行犯罪，甚至砍斷一位將近七十歲的老婆婆的下顎，其犯罪行為令人不寒而慄。

這件事至我畢業之前除了母親與廟方人士之外從未向任何人提及，時至今日我也已經步入社會十幾年了，但仍無法辨別那一晚究竟是否純粹只是一場噩夢罷了，我想，這件事看樣子應該永遠也不會有個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