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上車

景氣差、疫情嚴，好在內需的運輸市場仍在，開著Uber接接案倒也還能勉強度日。某日下午四時許，行經民生東路五段，同向兩線道硬是塞到令人惱怒，還沒下班時間，也不是週五，這樣的塞法沒道理啊。好不容易在牛步中慢行了近半小時，疏通前的10公尺處，才知道是公車與機慢車的A1車禍，經過事故地點，眼角的餘光看見公車車底下的長型白布幕，隱約還能看到白布下外展的白皙手肘，以及依稀略有折射反光的液體，噢，我的天，大車事故中最悽慘的莫過於此，大車內輪差的危機意識，到現在還無法深根普及到全民，這樣的悲劇，究竟還要上演多久?還需犧牲掉多少寶貴的性命?想著想著，不經意地嘴裡順口念了句「阿彌陀佛」，算是替受難者，也替自己下意識的良心做了個善終的結尾。

為了多接案來餬口，今晚硬是撐到凌晨三點，跑車的，一天十多個鐘頭是常態。此時的信義區ATT依舊五光十色，酒客、夜店咖的吆喝聲此起彼落，打架鬧事的更大有人在。我停好車，坐等App的發案媒合時，也划了下今日新聞要點。「公車右轉肇事，少女慘死輪下」，」斗大的標題，很難讓人錯過。文章起頭便是民生社區，機車騎士與公車搶道，右轉彎不敵公車內輪差，騎士慘遭捲入車底輾斃。這不就是今天塞車的那起車禍嗎?果真還上了新聞頭條。

回過神來，夜間跑車挑人多的地方準沒錯，果真，停下車不到10分鐘的時間，手機媒合聲響，乘客位在新南山大樓門口處，距離我也不過百來公尺的距離，就衝了吧，當作本日收工前的END之作。

上車的是兩位辣妹，火辣身材在無袖T的襯托下，玲瓏有緻的曲線嶄露無遺，加上烈郁的嗆辣香水味，實在是令人握拳難忍，只是姣好的臉蛋，雖有濃妝豔抹的勾魂之效但總有幾分說不上來的詭異。幹我們這行的必須謹守行規，美女搭車也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焉，美言稱讚放嘴裡，個人喜好放心底。照理說，這一區上車的時尚男女，上車要不鬼話連篇，要不就是甜言蜜語，怎麼這兩人哀臉愁容，也不發一語。但Uber的好處是，乘客不說半個字，司機也能清楚知道下車目的地，雖說也沒人強制規定上車就必須搭話陪聊，但身處這一級鬧區，不搭話還真是不尋常的怪。

兩位辣妹的目的地是近松山機場旁的三民路圓環，至少手機上顯示的地址是這麼寫的，當下沒多看，反正順著導航走，總是會到達的。走基隆路接塔悠路，拐個左彎就能到三民路了，約莫10來多分，倒也挺快的，快快走，早跑完早收工。深夜的台北街頭，帶有幾分涼意，離開了信義鬧區，就宛如跳脫了文明世界，除了黃澄澄的幽暗路燈之外，還真沒有所謂的街景情趣。開著開著，我不時地瞄了瞄車內後視鏡，只見兩位辣妹像憲兵似的，坐的又開又直挺，從頭到尾也不發一語，好吧，既然妳們倆惜字如金，我也就不惹人嫌，繼續裝呆下去。

終於來到三民路的圓環，下車處旁是一座加油站，似曾相似的熟悉感，但當下卻又說不上來的怪異熟悉。停妥車前我終於打破了沉默，遞上一句「麻煩兩位皆從右方下車」，算是例行性對乘客小小的善意提醒，以防後座酒客冷不防的就往左開了門。「兩位?甚麼兩位啊!?就我一個人啊！」坐右後座的辣妹也開了金口回應。啥?這下換我傻了，明明上車的是兩位啊！怎麼此時…….。我順著那位離去的辣妹方向望去，前方的社區招牌帶有幾分眼熟，我終於看清了周遭環境，那社區招牌，那不正是下午公車事故的地方嗎?這圓環雖是三民路，卻也是民生東路的交叉口。

我倒吸了口氣，挺著發涼的背脊，緩緩地排入D檔，輕踩油門順著民生東路往西前進，我深知，不可再瞄車內後視鏡，此時此刻，我只想安穩地駛離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