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靈

女人生來就被賦予孕育的使命，偷嚐禁果也好，原本就在等待受孕也好，不在計劃中的意外也好，有妥善在做避孕措施也好，只要有一顆受精卵悄悄的在子宮內著床，他就是個有靈有體的生命，這時胎神便會開始與受孕者一同守護這腹中的胎兒。

據說，孩子若是備受祝福與期待，並且是健康的狀況之下，一般都能夠順利出生，反之，若不幸被迫脫離母體，就只能以嬰靈形態存在，直到再度投胎為止。

「如果都考慮清楚的話，麻煩這邊幫我簽名就可以了。」
醫護人員指著人工流產手術同意書上的簽名欄位對著一名女子說著。

這天我陪好朋友麗麗來到婦產科，候診時正好撞見這一幕。

我們看了那女子一眼，她眉頭深鎖、咬著下唇，左手還放在小腹上捏著上衣猶豫不決，而她身後的男人正催促著她簽下手術同意書，完成辦理手續後他們便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因為診所人非常多，麗麗又是臨時到現場才掛到的號，而剛剛那名簽下手術同意書的女子又與麗麗掛的是同一名醫師，估計還要等醫師幫她做完手術才會繼續看診。

「有得等了。」
我嘟噥著，然後看了麗麗一眼。

由於麗麗有著特殊體質，所以瞄過她眼神就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一起走到隔壁的咖啡館，我們點完餐後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剛剛一個小女孩就站在她的身邊啜泣耶！似乎知道自己是沒有機會來到這世界上做人了，我真是不忍直視，於是在心裡說了一句：妹妹別哭，我相信妳媽媽也是不得已。
然後重點來了，妳知道妹妹跟我講什麼嗎？」
麗麗霹靂啪啦的說完，然後丟下這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問題。

「啊？妹妹還跟妳講話？」
我睜大眼睛很是訝異。

「她說一開始是爸爸要媽媽去做抽血檢驗，結果發現她不好，所以就叫媽媽做人流手術。
妳知道嗎？妹妹說完哭得好傷心，然後還問我她哪裡不好？
我看她明明很健康啊！連個手指也沒缺。
唉！害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實在是太心疼了......早知道今天不來了。」
麗麗喝了一口咖啡，眼眶泛紅。

「驗血......哪裡不好......？」
我皺著眉頭思索，攪拌著我的冰奶茶。

「欸！他們該不會是檢驗性別吧？」
麗麗似乎說到了點上，使我忍不住張大了嘴。

「什麼時代了還在重男輕女？馬的！」
咚！我捶了一下桌面幹譙了一聲。

我自己本身就是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而成為棄嬰的，所以我對於這樣的事情真的深感痛恨！

「算了，我不看了，陪我去取消掛號。」
麗麗起身搶走帳單走向櫃檯買單。

人工流產手術其實很快，約莫也就20分鐘不到，當我們回到診所，醫師正好走回診間。

「妳那麼不舒服不看怎麼會好？」
我替她擔心。

「換間看就好，沒事。」
麗麗站在掛號櫃檯邊說道。

我知道這當下，要她面對剛沾上血腥的雙手看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尤其小妹妹還那麼悲傷的問自己是哪裡不好，叫人於心何忍？
還有我們猜測她犧牲的原因可能是性別方面，我光想像小妹妹那絕望的眼神就痛心不已了，何況麗麗才剛親眼與她對視過......

想著想著又十多分鐘過去，麗麗完成取消掛號後將健保卡放入皮夾，接著卻沒打算離開，而是盯著另一處目不轉睛，然後表情越來越凝重。

我朝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男人正攙扶著剛手術完的女人準備要步出診所，除了女子的臉色發白之外，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她看見了什麼吧！我想。

「不走嗎？」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問。

麗麗沒有回應我，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們的身後，步伐緩慢、嘴裡唸唸有詞。

我曾經聽麗麗說過，她看過很多被墮胎後的嬰靈跟在媽媽的身邊，也許她是在唸經迴向給那妹妹，所以我就靜靜地跟在她身邊走著。

直到他們上了車，麗麗才停下了腳步嘆了口氣搖頭說：

「感覺妹妹非常的憤怒，而且有很深的怨恨，她竟然以血肉模糊的姿態黏在爸爸的背上，儘管我苦口婆心勸說了，但妹妹還是不願意放下，我看那男的這輩子難熬了......」

「但願妹妹早日找到好人家吧！」
我說著說著有點哽咽。


十年過去，昨天麗麗打電話跟我說她夢見了那個妹妹。

「嗯？怎麼會突然夢見？那不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嗎？」
我放下手邊的工作說。

「她說爸爸已經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然後說這樣就夠了，她要離開了，不知道這夢是真的還假的？」
麗麗在電話那頭嘆氣。

誰知道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