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幽靈

這晚，他照慣例準備搜尋一些奇奇怪怪的網站，首先他想到的是一個英
文字「Heteroclite」，這是坐在隔壁的同學阿明告訴他媽幫他家小狗取了個古怪的名字，他覺得很有趣，所以告訴了他，他就慎重地打開記事本將這個字記錄列為奇怪的事物之一。他鍵入這個英文字後又靈機一動想到台北那棟陰森奇怪的101大樓，遂加上101的數字，滿心興奮期待搜尋網站會告訴他這個網頁錯誤不存在的訊息。

螢幕忽然白花花地閃了一下，傳來一陣慵懶打呵欠的男聲出現，「是誰在叫我啊？」
他怔怔地望著螢幕想發出聲音，喉頭像哽住了一樣，他雙手抓緊了電腦椅，身體仍忍不 住顫抖，瞬間膀胱像漲滿了尿，隨時要溢出褲子般。
「你…是…誰？」他發抖地一字一字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螢幕上那個男人仍是眼皮懶得抬起地說：「小弟弟，是你叫我出來的，你該不是昨天跟我對打的那個武士吧？」
「什麼武士？我…不懂。」他心想這或許還是個好幾個世紀前的歐洲老鬼。
「靠！連這都不知道，真是遜咖」，最近我在玩聖戰士的線上遊戲，武士昨晚被我打得很慘，我還以為是他要找我單挑哩！」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瞬間男人臉色一沉，才緩緩說著：「以前在人間的時候，他們說我活得像鬼，現在我在網路世界，他們又說我不像個幽靈，像個人，有時我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人還是鬼了！」說完，男人輕輕一笑，「聽靈界天使說，如果有人能打開我的密碼，叫我出來，我就能實現我的願望了！現在你幫我出來，所以現在幫你實現願望，也是義不容辭的事！」

男孩被男人這一連串的話語搞得莫名奇妙，不過他倒是聽懂「實現願望」這回事。
「你說你像阿拉丁神燈的燈神一樣，可以幫我實現願望？那一樣跟燈神一樣也是三個願望嗎？」男孩的臉已從驚恐表情轉化成期待的模樣。
男人搖搖頭，比了個YA的手勢說著：「No，若是只有三個願望遜斃了！我們可不想被人說是模仿抄襲，最近好像智慧財產權炒得蠻兇的，所以最新規定願望是無限大！」
男孩雀躍地張大雙眼，低著頭盤算著該許什麼願望，想到在學校經常欺負他的那幫同學，應該讓他們每天衰事不斷，還有這次買樂透，能中直逼四億的首獎，還有他要一輛跑車，當他二十歲的生日禮物。希望擁有一棟位於希臘愛琴海的別墅，最好從此就不用到學校上課，可以快速長大，變成個世界知名的成功人士，娶個國際最紅的女明星回家。

男孩擔心這個網路的燈神業務太過忙碌，若用口述恐怕無法完全記得他的願望，所以他像做習題作業般，將願望一條條地列了下來，他將這張滿滿願望的紙小心翼翼遞給他時，卻發現這個網路燈神倚在電腦旁睡著，他生氣地說：「你說，要幫我實現願望的 ！怎麼可以睡著？」
「是…你說的，要幫我實現願望的。」男孩囁嚅地說著。
男人才不好意思搔著頭說，「呵…我忘了說，只能在網路實現你的願望！」
「可是，我又不喜歡上網！」男孩噘著嘴在心裡嘟嚷著，想著這也不過是個會唬爛的燈神而已，害他抱著這麼大的期望。

「你不知道，網路是一個神秘世界，你永遠無法發現真相是什麼！網站上可搜尋許多連結，一個連結又連結一個連結，表面上是連結的，卻什麼也連結不上，一群陌生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誰真正連結了誰，並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能進入網路的世界，就會發現在網路的背後，潛藏著一些有趣的現象與令人驚奇的真相，這樣你不用藉著什麼神奇的力量就能快速長大，那些事實可以幫助你這個小鬼快快長大…」男人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
「我可不是小鬼…」男孩怯怯地回答。看著男人身影從初見時的痞子樣，現在卻像個傳教士般嚴肅讓他覺得很好奇。
因此這時想在網路實現願望這回事倒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你常上網喔！？」男孩好奇地問著。

「哈！你知道嗎？我還在網咖玩電玩玩到中風，你沒看電視新聞？那時新聞還給我大大地報導哩！那時我還請家人幫我錄起來作VCD，我還拿到學校發送給同學，你想不想看？」
　「我不能看電視新聞，因為我爸說讀書比較重要，新聞都是騙人的！」
男孩想到最近偷看一個新聞臺收視率爆到最高的主播女記者，每天微露
著酥胸播報新聞，他好想看，聽說最近網站也有像這類的服務，有許多漂亮
女生都穿著清涼衣衫，可以線上聊天也會播新聞，可惜要付費，他還得存夠錢才行。
「那你是真的中風啊？」男孩好奇地問著他。
「哈！只是暫時性的，不過休息幾小時後就好了！」

「那…你怎麼會死掉？」
「哈…你這樣問好像在問恐龍怎麼絕跡的？以前的事我哪記得那麼多！不過我可不覺得我死掉，在網路我可是被尊稱為魔尊使者，精神可是永垂不朽！！」男人說著的同時，臉上剛硬的曲條將倔強的嘴抿成一條直線。

「對了，你還沒說你的願望？」男人旋即又回過神問他。
「我…想看網路上漂亮的女生！可是我爸媽都鎖住那些網站了…」男孩低頭怯聲地說。
「你是想看網路辣妹對不對？」男人朝他邪惡地笑了一下，彷彿兩人是同一國的默契拍了他一下肩膀。
「這有什麼困難！跟我來！」男孩毫無準備，就被男人一把抓起，「咻」地一聲跟著男人進入螢幕，穿梭到最紅的109辣妹網站。
「哈哈！待會兒對話，這些辣妹講『討厭啦』『不要啦』至少會說上10句左右，然後在最關鍵時講『我好愛你』成功率最高。」男人像識途老馬地說著，男孩驚訝地看著他。
「不信？？你去試試看！」男人說完話一把就將男孩推出螢幕外一個虛擬的位置，男孩簡直嚇壞了，低著頭，馬上出現一個穿著鮮紅鏤空蕾絲花邊內衣的女人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小弟弟，害羞什麼啦！頭抬起來嘛！」嬌嗲的聲音令男孩精神為之一振。
　男孩漲紅的臉，讓女人笑聲像銀鈴般串串響了起來，「呵呵呵…真的好可愛，想不想看姐姐的大胸部啊？！」女人作勢擺弄著自己的乳房。
　這一講讓男孩的頭更低了，臉更是鼓漲得更紅了，訥訥地點著頭，女人放
肆地笑得更大聲了，接連地說著：「討厭啦！不要啦！」又不斷擠壓自己的胸部。　　

　男孩聽到女人果真如同男人講的一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來，換了女人
詫異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男人又一把將他抓起，穿梭到網路那位紅衣女郎的身後。
　「可是…我都還沒聽她講『我好愛你』啊！」男孩不甘心望著男人。
　「你真是麻瓜！你看看她吧！」男孩發現女郎的螢幕已切換了下一個對象，
相同的開場白，同樣也讚美那個鏡頭前的男孩，同樣在發出一樣的笑聲後，說著「討厭，不要啦！」的話語，在女郎微微低頭的同時，男人將鏡頭畫面放到無限大，發現女郎眼尾有好幾條皺紋，布滿疲倦不堪的神情，男人將鏡頭直探到她的胸部，發現胸罩裡墊了好幾層襯墊，將胸部襯托到偉大的地步，男孩吃了一驚，原來亢奮的心情盪到最低點了。

男孩沒想到期待好幾個月的夢想就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完全幻滅，當男人問他
還想到哪裡逛時，男孩一直提不起勁，男人將視線轉移到聊天的網站。
　「這有什麼好玩的？」男孩興意闌珊地問。
　男人只是發出冷笑，就飛快穿梭到每段對話，原本他覺得沒什麼，只是一群
人的對話而已。
　　男孩望著他，不明白男人說的話，只深深打了個呵欠說：「好無聊喔！那
，我想玩抽獎遊戲，既然你這麼厲害，你就幫我在所有網站辦的抽獎比賽都得大獎！」
　　男人笑著將所有抽獎網站都搜尋起來，頓時網站千百個畫面都集合起來，
男孩亢奮地說我要跑車、電漿電視還有機器人…哇…還有百萬大獎，幾乎高興地快跳了起來。男人輕快地按了幾個鍵，過去網站所有得獎記錄都出現了，「你看，這幾個得獎者…他們所在的位址是…」從一個位址追蹤到另一個位址，他輕快地按了幾個鍵破解，赫然發現都是舉辦活動的公司所在位址。
「所以…他們也是騙人的？」男孩驚呼了一聲。


　男人點點頭，說：「就算是騙人的，還是有那麼多人來參加，搞不懂是為什
麼！」
　「我知道為什麼！只要跟大家一樣，就是正常啊！」男孩自鳴得意地發表他
的「正常理論」，男人聽了只是苦笑道：「如果有機會可以正常的話，誰不想正常啊！不過，如果你想要在網路上要什麼電影票、小贈品，我可以幫你洗洗版，讓你一人獨得！」
　男孩受到這一連串的網路冒險刺激，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完全不理會男人
的話，崇拜地說著：「你比網路駭客還厲害，你可以在網站弄些病毒嚇嚇人啊！還是發動一些網路攻擊，讓那些動不動就想戰爭的國家嘗嘗苦頭！」
　「那些事從我變成網路幽靈時我都做過，我還可以在線上遊戲頓時變成好
幾個分身同時大戰，打敗千萬個敵手，成為真正的魔尊使者。只是…現在我玩得累了，幾乎都懶得這麼做，所以其他幽靈都說我不正常。現在的我，只想做一件事而已，只是一直達不成這個心願。」
　「什麼事啊？」男孩好奇這個幾乎在網路呼風喚雨的魔尊使者，還有什麼
事做不到的？

　　男人的臉色逐漸轉為發白，透明到清晰可見肌膚的每條血管，氣若遊絲地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最近鬼月大鬼小鬼都出來了，所以實施交通管制，為了預防塞車，所以該送你回家了！」
　　男孩依依不捨地望著他說：「那下次見面什麼時候？」
　　男人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我忘了告訴你，實現願望只有一天的機會！」
　　同樣在男孩還不及反應時，他就被丟回家裡的電腦椅上，耳邊卻不斷有聲音迴盪著：「記得回家後開電腦看我的心願喔！」
　　他忙不迭地打開電腦，螢幕上寫著魔尊使者的心願：
「麻瓜：謝謝你陪我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以前我從不知跟人接觸是這
麼愉快的事！現在，我只想請你幫忙說服我的父母，上網輸入我的通關密碼，這樣，我就有機會見他們一面了！他們的電話與地址是…」留下滿腦子問號的男孩，為什麼無所不能的魔尊使者見不到父母親一面？

　　第二天放學，男孩先仔細檢查昨晚列印好放在書包的記錄是否還在？然後就抓緊了書包快步前往魔尊使者的家。
　　到了北市仁愛路黃金地段一間獨棟的豪宅，出來應門的是一個菲傭，菲傭聽得似懂非懂地請他進入屋內。坐在大廳正中央的金黃沙發上是個具有雍容氣質的貴婦，女傭介紹她是太太，當他說明來意後，並拿出昨晚電腦列印的紙片給她時，女主人先是蹙眉接著神情哀戚，一個神情肅穆的中年男人從房裡出來，嚴厲問明他的來意後，便轉向女人生氣說道：「少在那裡裝神弄鬼了！他的那幫朋友不是騙錢就是只會打架鬧事，現在他都死了，還不放過他？MARY快趕他出去！」
　
　　菲傭聽到主人的吩咐，連忙過來，女主人握緊了紙片說：「你別這樣…他的樣子不像阿哲平常會交的朋友，這孩子看起來很乖，說不定他是說真的，你就先聽他說看看嘛！」　
　　男孩推了推眼鏡，便鼓起勇氣向他們說明昨天的冒險經過。
　　男主人聽了只是眉頭皺得更深了，嗤之以鼻地說：「如果真的照你這麼說，那麼他連當鬼也不好好當！還出入那些不正常的場所，哼！成天只會給我丟臉而已！」
　　女人連忙爭辯說：「不要再說自己兒子壞話了！我在學校不也是遭受別人批評說自己孩子都教不好！有什麼資格當大學教授？沒教好阿哲，我一直都覺得很慚愧，你從他一出生起就經常不在家，何時有時間管教他！」
　　「你的意思是說孩子學壞都是我害的？如果我不到處跟人交際應酬，我能當上銀行的總經理嗎？能夠給你們過好日子嗎？為什麼他就不能當個正正常常的小孩？不讓我們操心！」

　　男孩覺得身體隱約有種憤恨不平的力量唆使著，旋即站了起來，「魔尊使者…嗯…阿哲說如果你們願意給他機會正常的話，他也想正常！不正常只是他希望別人注意而已，因為他很寂寞…」這句話讓這兩人視線頓時錯愕地停留在他身上，他這才有勇氣繼續說道：「他說他去了那麼多好玩的地方，看了那麼多的人，但他卻只有一個心願，盡心力向天使爭取一個心願，最想的…還是只有見你們一面…信不信由你，只要上網輸入密碼就能見到他了…」

　　男孩說完話，只想趕快拔腿就跑，以免待會被這個嚴厲的男主人殘暴地趕出門，在推門出去的剎那，轉頭只見男主人拿下眼鏡，眼眶泛著淚水，女主人追了上來輕聲地說：「謝謝你來告訴我們這些！從他走後…我們就幾乎不上網了，我們覺得是網路害死他的，現在…既然還有一絲希望可以見到他，我們不會放棄努力的…」
　　
　　男孩回到家後，覺得全身力氣俱失，遂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很久，不曉得電腦什麼時候打開的，他在半醒半睡之間，彷彿看到螢幕上顯示：「麻瓜：代我謝謝你老爸的髮膠，還有…達成我的心願…」
　　畫面上出現將一搓頭髮高高豎起的魔尊使者，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男孩看完後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隔天清晨，起床後他看到手機畫面跳出一個新聞─「網路虛擬遊戲誘發真實人生格鬥慘劇」，內文刊載：「本報訊：台北市一名青少年許X哲遭線上遊戲網友砍殺不幸身亡，據悉許X哲因網路遊戲與人結怨，由於對打玩家不服輸的緣故，遂相約出門單挑，遭對方網友砍殺七八刀，送醫後傷重不治，死者母親到醫院後一度昏厥，父親哀痛不已……」

　　接下來一陣粗暴的男聲從門外傳來，「誰用了我的髮膠啊！還給我用了半罐！該不是我們家那個小子？還那麼小，別給我搞怪，這可不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