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印機上的乖乖

影印機上的乖乖

身為修讀機電工程領域的學生，在長大以後，跟別人聊起天時，總會被認為很有理工思維，應該離迷信很遠。
但真的錯了，從有天乖乖在我面前原地爬起來，看了圈四周又睡下去後，我每次都拿全聯家庭包的零食去放在機台上。

我記得那天是我眾多普通日子的一天，不是鬼月，也不是清明前後，從大學的尾巴開始，我就很習慣在實驗室裡，過著沒有時間概念的日子，經過了研究所的訓練，到工作場所，不至百變不驚，但是颱風，地震，蚊蟲入侵，化學氣體外洩，我都有驚無險的經歷過，但我一直不知道為何除了在口試論文前，都神神秘秘的指導教授，每次都要拿特大包的乖乖，放在影印機和測試儀器上，但每次我問起時，他都會露出個懷念的神情，說那是我們工程師的守護神阿，轉身留下百思不解的我，說著慢慢學就懂了，就晃了出去又消失不見。
有天我真的比小時候表哥帶我去華西街轉大人還嚇到，也知道這世界上除了電源供應器外，還有比邏輯閥更難懂的東西。

有個晚上，我吃著公司隔壁的炸雞腿便當，在餐後將碗筷拿去茶水間洗，順便做資源回收，下禮拜剛好輪到要拿專案，去客戶公司報告的日子，我拿著熱水沖泡的即溶咖啡，回到座位時，不知怎地就睡著了。
我起來的時候，發現被從窗戶外延綿無盡的霧包著，周遭嗚七嗎黑的什麼都看不見，遠方同事已經關機的螢幕，突然閃了一下，又一下，又一下的藍光喀茲咖茲的閃，一台接一台的閃了過來，所有目光可及的東西從檯燈，卡納赫拉吊飾，全家福合照都要被吸進去的感覺，我想要跑卻全身動不了，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閃爍的速度，像人生跑馬燈一樣，一格一格的又閃又快，隨著霧氣的加深，沒來由的我只覺得越來越累，越來越想睡，越想跑卻越跑不了。

朦朧間，影印機上，不知道誰放的乖乖，用種擬人化的動作動了一下，折成了種H字形的樣子，用他的左上角，像打蚊子一樣輕輕地揮了過去，那台電腦猛的頓了一下，螢幕上跑出了些亂碼，停了下，又像不甘心似的閃了起來，只是速度遠不如原先的快，突的速度又提了起來，乖乖愣了大概5秒，把上半部的兩個角角，像集結龜派氣功波般的，提起在乖乖兩個大字的下緣，半餉不動，那面螢幕見乖乖沒有反應，肆無忌憚的加快閃爍的速度，那邪異的色調也不斷增強，串起所有斷了電的電器，呼呼的用16度冷氣全速運轉似的破風提琴聲調，拉出了指甲刮著黑板的音色。
乖乖的影子越來越淺，越來越淡，陡然逆著聲調向前伸出了兩個上半角，輕輕地推出去，嗡的一聲，在整座21樓的大樓罔若被核彈打到，在一片沒有盡頭的強光裡，瘋狂搖曳，所有的直線冗罩在一片幾何或量子光學都不可能解釋的世界裡，好幾响裡，我看著那螢幕的奇異影像和聲音不斷的退縮，聽起來越來越虛弱，到最終一動也不動，在虛脫失去意識前，我看到乖乖像做完偉大雕塑後欣賞的藝術家般，左右端詳了整個辦公室一圈，最終，轉向了我的方向，用右上角像擊掌似的拍了一下，又躺回了影印機上。

第二天我像夢遊似在一片拿鐵咖啡的味道中起來，右上額角在昨天猛力趴下的撞擊中，隱隱發痛，所有一切如夢似幻的展開，都沒有留下痕跡，辦公室的每個位置裡依然繁忙如舊，乖乖和電腦依然一動也不動的在那裡，我用僅存的餘力，向專案負責人請了所有的特休，他訝異之餘，也無從多問，沒有刁難的准了假，我問起比較有關的同事，那台奇怪電腦的事情，只得到那電腦以前中過色情廣告病毒，主人也在國外休長假沒回來過的資訊，找了警衛想調監視器，也因為還在待修，甚麼也沒拍到，警衛也怕我東西不見，還是資料遺漏，一直想要幫忙，我只好含混的說聲好像看到奇怪東西，請教警衛有沒有收驚的廟宇和建議。

至於乖乖的事情，我找不到人開口，也不敢問，從行天宮收完驚回家的路上，我打了電話給研究所畢業後，甚少聯絡的指導教授，跟他說起最近工作不太順利，好像碰到了些怪東西，他簡短的開導了我下，突然笑著說，記得要買五香乖乖或海苔的乖乖，有時跟保險一樣，他以前選我進實驗室的時候，看我體質跟他很像，八字不太重又比較單純，還好一路都很順利，他之前放棄科技公司的研發職回學校，也是因為學校環境比較不複雜，我向他細究乖乖的問題，他東拉西扯的躲避問題，一直說我是天選之人，福澤廣闊，最後打了個哈哈，說我要相信自己，老師和同學一定也會做我後盾，要常常回來走走，多多和人友善之類的就掛了我電話。

至今十幾年來，工作和升遷雖然有驚無險，但總歸平順，衣服和腰圍隨著資歷和年薪變寬外，白髮和法令紋的憂愁也漸漸爬上眉梢，但沒變的是，我桌腳習慣放著箱乖乖，睡覺的床旁邊，床頭燈的按鍵旁也一直放著包滿身綠的經典款型，有天兒子說他生日，想買乖乖軟糖分享桶去分給同學，我想了想在超市的推車裡多塞了包乖乖，要他回家放在房間裡，他用著童言童語向我問為甚麼不買別的更好吃的，我沉默片刻，向他說道乖乖的名字很好，裡面圖片的小朋友看起來很健康，以前的老師都會叫我們，買一個保平安，老師的老師的老師也是這樣說的，他說了聲好喔，就拿著那包乖乖跑去結帳。

那天夜裡，我想著如果有工程師基因的話，八字輕和數理能力好，不知道會不會一起遺傳給孩子，還是讓他有機會多讀些財經或生物知識，以後求職比較能找別的工作，不用吃那麼多苦，看著床頭的乖乖，墜入了無比深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