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貓的詭異乘客

　　『嘿！今天晚上要來開箱什麼呢？是我剛剛拿到的新玩具！』螢幕上，蒙著臉的年輕人笑著把手上拎著的物體舉到了手機前。
　　那是一隻手腳都被橡皮筋綁住的小幼貓。
　　喵嗚嗚－－－小貓用著滿滿恐懼的聲音，喵嗚著發出哀求。
　　『答啦！各位，真正的『嘴砲』！』年輕人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支點燃的鞭炮，然後…
　　「唉唷！夭壽喔！怎麼有人這麼夭壽嗄？竟然這樣子虐待小動物！阿娥，妳來看……」
　　舉著手機的阿吉還沒說完，後腦杓就被林伯巴了一掌。
　　「三八呀！你是不知道阿娥最愛貓的嗎？而且......」林伯小聲地靠近阿吉耳邊：「她最近餵的那隻小流浪貓不見了，她正在難過咧。」
　　梁媽假裝沒聽見林伯和阿吉的竊竊私語，只專心在幫眼前的愛車打蠟；希望能藉由這樣的專注來分散自己對小月的擔心。
　　梁媽是個計程車司機，女兒早成家了，甚至連孫女都快出生了，雖然女兒好幾次都要母親退休享清福，但梁媽個性天生就清閒不下來，加上自己又愛開車到處逛，所以才會加入計程車合作社，有客就載，沒生意時就餵餵公園附近的流浪貓。
　　就像林伯說的，梁媽很愛貓，最近有一隻剛斷奶的幼貓，很黏很親人，每次看見梁媽來都會繞著她的腳磨來磨去，這團超萌的白色小毛球簡直就要融化了梁媽。
　　她幫這隻額頭正中央有塊月牙型小傷口的萌小貓取名叫小月。
　　可就在梁媽下定決心要飼養小月時，牠卻不見了。
　　梁媽找了超久超多地方，還是沒有看見小月，雖然心裡擔憂，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小月是被好心人收編了。
　　阿吉說的那部影片，梁媽早就知道了，因為太過血腥而在網路上爆紅；梁媽才剛看到那人把像小月大小的黑貓抓在手上，下面就不敢看下去了。
　　她氣到渾身發抖，甚至還拜託兒子在網路上搜尋，想要肉搜出那個虐貓男的資料，可惜因為蒙面的關係，完全沒有線索。
　　如果讓我在路上看見，我一定開車撞你！
　　梁媽甚至氣到在心裡暗暗發誓。
　　眼看今天又要沒生意了，梁媽心想乾脆別跑了，告別了阿吉和林伯，就去醫院看看待產的女兒吧？
　　車子行進了一陣，突然，一個機車騎士的身影讓梁媽忍不住瞪大了眼：
　　一模一樣的骷顱頭外套、蒙住口鼻的領巾，他就是那個虐貓男沒錯！
　　她想起了自己稍早在心裡立下的誓言。
　　握住方向盤的手開始顫抖，踩在油門上的腳也開始猶豫。
　　就在梁媽還下不定決心時，離合器忽然傳來了異音，車身也劇烈震動；梁媽才剛把車子靠邊停，引擎就立即熄火了。
　　「不是才剛大保過嗎？」氣急敗壞的下車，梁媽打開了引擎蓋，卻找不出任何有問題的地方，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騎士的機車逐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阿嬤，可以載我去ｏｏ醫院嗎？」
　　從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梁媽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一個大約八、九歲，手上抱著一隻貓布偶、還戴著貓耳的小女孩。
　　因為穿著全身黑色系歌德蘿莉裝，這才讓她完美的融進黑暗中。
　　這該不會就是年輕人最愛的那個什麼『摳死鋪雷』吧？這年紀也太小了……
　　小女孩用著稚嫩可愛的嗓音說：「我媽媽現在在醫院，她快要生了。」
　　梁媽擦著汗：「小妹妹呀～雖然我很想幫妳，可是嬸嬸現在的車......」
　　－－轟轟－－
　　話還沒說完，車子的引擎竟然恢復了運轉。
　　「車錢到了醫院會有人給，阿嬤不用擔心。」看著小女孩眨著的大眼睛，其實就算她沒有錢，梁媽也早就決定要載她一程；先不說女孩真的很可愛，梁媽一看就覺得很得她的緣，而且她也很欣賞小女孩的孝心。
　　況且，她本來就決定要去醫院看女兒了。
　　載上了女孩，車子重新上路了；雖然跟丟了虐貓男，但梁媽卻沒來由的鬆了口氣，可能她的內心深處對傷害他人還是掙扎的吧？既然跟丟了，她就決定暫時拋開心裡的矛盾，專心開車。
　　「阿嬤妳喜歡貓嗎？」後座的小女孩把玩著放在後座的貓罐頭、逗貓棒和老鼠玩具問。
　　「對呀！『嬸嬸』我最喜歡貓了，」不服老的梁媽還特別強調了一下，自己最多就只被人叫過『阿桑』而已。
　　「妳看，」指了指貼在副駕的一張照片：「這隻小白萌，是附近的流浪貓小月，牠超可愛的。」說到這，梁媽忍不住嘆了口氣：「但好幾天都沒看到牠了。」
　　「說不定，沒看到其實比較好。」雖然，小女孩的聲音很輕很輕，但梁媽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句話讓梁媽莫名其妙，她還在思考的時候，虐貓男的背影卻在這時再度出現在梁媽的眼前。
　　梁媽想都沒想，方向盤一轉，就偏離了路線，跟在了機車後。
　　虐貓男騎上了偏離市區的產業道路，最後來到郊區的一處廢棄工廠。
　　機車停在了工廠大門的鐵絲網外，下了車的騎士從後背包裡抓出了一個掙扎扭動的物體。
　　跟在後面的梁媽看清騎士手上的東西，腦子瞬間熱了起來：那是一隻小狗崽。
　　她點亮了遠光燈，猛然射向騎士，就在她做好覺悟的準備踩下油門衝向虐貓男時，車子竟然又熄火了。
　　「搞什......」正當梁媽懊惱的敲打方向盤時，一隻小手輕拍在她的肩頭。
　　「阿嬤，妳不應該做這些事。」小女孩打開車門，在車子的遠光燈中走向騎士。
　　原本因為突然的遠光燈而怔住的騎士，看到下車的是個小妹妹，好像又勇敢了起來，順手抄起了一旁的鐵管。
　　擔心小女孩的安危，梁媽也趕緊跟著下車，卻看見了讓她驚愕的一幕：
　　沐浴在遠光燈中的貓耳小蘿莉，影子被拉伸的又長又大，直直映在工廠的牆壁上，但那不是人形，而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貓。
　　當原本惡狠狠的騎士看清了眼前的小女孩，卻突然驚恐的跌坐在地，褲檔甚至還濕了一大片。
　　就像投影機的布幕，工廠的白粉牆上這時開始有了影像：那是梁媽非常熟悉的，網路上虐貓男那段虐貓的錄像。
　　不同的是，時間軸似乎提前了一點，是從虐貓男抓起了一隻繞著他的腳磨來磨去的白色小毛球開始。
　　梁媽的心漏跳了一拍，那隻額頭上有月牙型小傷口的……不就是小月嘛？
　　影像中的虐貓男冷笑了一下，提起一旁的黑色油漆，向著小月倒了下去。
　　接下來的情節，就如同錄像中的那樣……
　　－－喵－－
　　聽見了因疼痛而虛弱微細的叫聲，想到那漸漸流逝的無辜幼小生命；梁媽被眼淚嗆住了呼吸。
　　『那壞掉的玩具要怎麼辦呢？把它裝進垃圾袋裡，然後......看看能－飛－多－遠－』
　　年輕人把小月塞進黑色垃圾袋，然後像丟鏈球般用力旋轉著丟飛了出去。
　　視訊裡，年輕人還在嘻笑著向觀眾說些什麼。但梁媽已經聽不見了，她死死的握緊了拳頭，任憑指甲深深扎破了皮膚、陷進了肉裡。
　　梁媽想衝上前，她想痛打、甚至結束虐貓男的性命，就像他結束小月的性命一樣，但她卻動彈不得，能無助地站在原地。
　　她痛恨著自己的沒用，但她不知道，不是她怕得不能動；壓住她身體的，是另一股力量。
　　虐貓男身後的機車突然自己發動了起來，在無人駕駛下硬生生地從背後輾過了男人。
　　機車前輪壓在男人臉上急速的轉動著，伴隨著男人淒厲的哭求聲！
　　「當你笑著凌虐牠時，你有聽到牠的哭求嗎？」小女生背後的遠光燈在這時，開始變成了紅色，
　　「耶不起～起耶訝偶～偶無視護易的......」男人哭著道歉，但因為下顎都碎了，他說的根本沒人聽得懂。
　　「當你笑著結束牠的生命時，你有因為牠道歉而停手嗎？」紅豔豔的燈火在光線觸目處猶如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瘋狂吞吐的怒火、越燒越旺的復仇業火。
　　小女生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開始長出白毛，耳朵也向著頭頂拉尖了起來，變成了剛剛視頻裡被炸成傷殘的那張貓臉。
　　一陣刺骨的陰風颳了過來，讓貓女孩身上的衣服隨著擺盪，但梁媽赫然發現，那哪是什麼歌德蘿莉裝，而是無數縫在一起、被風颳得獵獵飄搖的黑色令旗。
　　「看看能－飛－多－遠－」貓女孩一抬手，地上的男人倏地向後飛了出去，撞向了工廠大門的鐵絲網，虐貓男的身體被緊緊擠壓在鐵絲網上，在漫天震耳的慘叫中，梁媽彷彿可以聽見肉塊、血漿由男人的身體上，被擠壓出鐵絲網孔洞的恐怖聲響。
　　男人的哀號漸漸弱了下來，也或許，是他根本也沒辦法再叫了。
　　燈光，恢復成原來的顏色，貓少女和梁媽獨自靜立。
　　「所、所以，祢是......？」
　　貓少女轉過了頭，向著光的輪廓開始消融。最後只剩下了一隻白色小小貓在原地。
　　「小月、小月！」跪在地上的梁媽伸出了手，泣不成聲的想要摸摸小貓：「如果......我早點帶祢回家......對不起......」
　　小白貓用著小小的額頭輕輕撞著梁媽的手，就像以前一樣，梁媽甚至能感覺到貓小月毛茸茸的小臉摩蹭著自己的手。
　　「會痛痛嗎？不痛、不痛了，我在這......」她沒忘記，小月很怕痛，之前當牠被野狗咬傷，梁媽抱著牠去看獸醫時，牠痛到狠狠咬了獸醫好幾口。
　　都是因為自己沒保護好牠，都是自己的錯！才讓這麼怕痛的小月受到這些遭遇。
　　貓小月溫柔的舔舔梁媽，她這才注意到，小月身上的毛乾淨的就像白雪，就像梁媽第一次看到牠時，沒傷沒病，可愛又活潑、又愛撒嬌的小毛球。
　　小女孩的聲音清晰的在梁媽腦子裡響起：『小月很謝謝阿嬤，餵我罐罐、還幫我蓋了小屋、幫我趕走討厭的狗、陪我玩，痛痛時還帶我去看醫生......雖然我根本不想去。』
　　最後這句讓梁媽破涕為笑；雖然笑沒多久又哭了。
　　『可以遇到阿嬤，小月真的很幸福，不要因為小月難過、不要哭......』說到最後，小月的聲音越來越輕：『小月真的要走了，下輩子......小月再來報答阿嬤，再見了。』
　　梁媽趕緊擦掉眼淚，想再看小月最後一面，但一抬頭，
　　面前只剩空空的馬路，沒有小女孩，沒有貓。
　　口袋裡，剛剛一直沒有訊號的手機突然響了，梁媽一看螢幕，是女婿。
　　「媽，你在哪裡呀？怎麼手機都打不通......莉琳要生了啦！」
　　匆忙趕到醫院的梁媽，被女婿拉著手，三步併作兩步的衝向了產房；就在梁媽前腳剛趕到，就被護理師通知，女兒莉琳剛剛順利產下了一個小女嬰，母女平安。
　　「媽！妳覺得妳孫女要叫什麼名字好？」當女婿感動的抱著小女嬰問梁媽時，梁媽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小女嬰正中央的額頭上，有一個小小的、月牙型的暗紅色胎記……
　　「就叫......小月吧？」
　　梁媽含著眼淚，哽咽的回答。